灵台丞在正月初一清晨观测到了日偏食,京城百姓们纷纷议论起来。
刘言宜裹紧了身上的狐裘,站在畅音阁的窗前,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昨夜观星,紫微垣暗淡无光,太微垣却异常明亮,这星象让她心中隐隐不安,奈何身边没有得力的心腹,只得自己细细思量。
殿内空荡荡的,一如她平静的面容。只是殿外隐约传来的低语声,打破了这份平静。
“主子,您又站在风口上,仔细着凉。”
秀儿捧着热腾腾的姜茶走进来,眼中满是担忧。
刘言宜微微颔首,接过姜茶轻抿一口,暖意渐渐从指尖蔓延到全身。
“今日太医院竟无人来请平安脉?”
秀儿闻言,面上露出一丝不满。
“可不是嘛!往常初一十五,太医都会来给您诊脉的,今日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见人影。”
刘言宜垂眸看着手中的姜茶,沉吟片刻。
“不急,许是太医院那边忙得紧。”
秀儿嘟囔道。
“哪有这样巧的?往年这个时候,太医早就来了。今年却……”
她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刘言宜。
“主子,会不会是……”
刘言宜轻轻摇头,示意她噤声。
“别瞎说。”
翌日,秀儿跌跌撞撞冲进来。
“太医院传出消息,太后娘娘晨起咳血,如今昏迷不醒!”
刘言宜手中的茶盏猛地一颤,茶水溅出,她却顾不上许多,立刻起身。
“消息可属实?!”
秀儿气喘吁吁。
“奴婢亲眼所见,太后娘娘的寝殿里里外外都守着人,听说皇上也在!娘娘们都在往长信殿赶呢!”
刘言宜匆匆赶到长信殿时,太后寝殿外已是人影绰绰。她心中一紧,抬脚便要往里走,却被门口的小内侍拦了下来。
那小内侍虽然年纪不大,却十分机灵,一眼就认出了刘言宜。他躬身行礼,赔笑道。
“见过琼主,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如今御医正在施针,怕是不便见人。”
刘言宜被拦在殿外,只见太医们神色凝重地进进出出。她踮起脚尖张望,隐约瞧见一抹明黄色身影立在太后榻前,是皇上亲自在侍疾。
“琼主请回吧。”
守门的小内侍低声道。
“皇后娘娘有令,除三品以上嫔妃外,其余人等不得入内惊扰太后静养。”
刘言宜闻言,只得悻悻然转身离开,却瞥见廊下跪着的太医院院使正在写方子,那纸上“参附汤”三个字力透纸背。
这是吊命的方子。
她心头猛地一颤,快步走出长信殿。
寒风卷着细雪扑面而来,秀儿忙给她系上斗篷。
“主子别急,太后娘娘洪福齐天......”
刘言宜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秀儿见她神色凝重,也不敢多言。
主仆二人匆匆往回走,脚下雪水淖泥踏得作响,她心中却一片空寂。
穿过两道宫门时,正遇见一队太监捧着药匣匆匆往长信殿跑,领头的竟是梁冠。
“梁公公!”
刘言宜顾不得礼数拦住他。
“太后娘娘如何了?”
梁冠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平日里见惯了后妃的奉承讨好,如今见她如此鲁莽,不禁皱起眉头。
“琼良媛这是何意?梁某正要给太后送药,没得空与您说话。”
说着就要跑。
刘言宜一把拽住他袖口,秀儿急忙上前赔罪。
“梁公公,我家主子也是关心太后娘娘,您行行好告诉一声吧!”
梁冠见秀儿满脸焦急,不似作伪,便将药匣交给身后的小太监,急得满头是汗。
“哎哟琼主子,您可别耽搁奴才送药!太后痰厥昏迷,太医院正要用安宫牛黄丸呢!梁某还要去煎药,就不奉陪了。”
刘言宜再次一把拽住他袖子。
“皇上可用了膳?”
梁冠一愣,随即哭丧着脸道。
“皇上已经两日未进膳了,太后娘娘若是……奴才也不活了......”
话未说完就挣脱她往长信殿奔去。
刘言宜愣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两腿一软几乎站不住,秀儿眼疾手快扶住她。
回到畅音阁,她立刻翻出父亲年前托人捎来的益州老山参。
这参是她娘家压箱底的宝贝,本打算留着,等律儿大些了,调理身子用。
那参个头硕大,根须俱全,闻起来药香浓郁。
“主子真要送这个?”
秀儿心疼得直搓手。
“老爷夫人不舍得用,给您保险的,统共就两支......”
刘言宜手一抖,那参便摔在地上。她顾不上许多,蹲下身捡起,掸去泥土,匆匆包好。
“如今不是吝啬的时候,只盼能救太后一命。上面对参这类最是敏感,如今太后病重,本主如何敢藏?即便皇上事后追究,嫔妃献参于情于理也挑不出错。”
秀儿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再多说,赶忙去寻了个食盒装好,又在外头垫了厚厚一层棉布。
“去小厨房。”
刘言宜亲自守着灶火熬参汤,滚水冲开时,参香弥漫了整个庑房。
她煎熬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一会儿怕太后熬不过去,一会儿又担心参汤送晚了。
满心焦灼间,连秀儿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主子怎么哭了?”
刘言宜这才发现自己脸颊冰凉,原来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想起去年除夕,太后见她独自在廊下看雪,特意赏了碗热腾腾的醪糟圆子,笑着说。
“益州丫头,想家了吧?”
她抬手拭去眼泪,深吸一口气。
“本主没事。”
参汤煨在暖笼里送到长信殿时,正赶上太医轮换。
刘言宜站在殿外,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她不知道太后是否已经醒过来,只看到太医们一个个面色凝重地出来,又看到几位高位嫔妃匆匆进了殿。
殿外的小内侍们也是脚步匆匆,有的端着痰盂,有的捧着药碗,还有的端着空托盘来回奔跑。
“琼主子,您怎么还在这儿?”
梁冠从殿内出来,见她仍立在原地,不由一愣。
“劳烦公公,代本主进献参汤。”
刘言宜压下心中忐忑,将食盒递给他。
梁冠接过食盒。
后宫里规矩森严,像这种私自进献食物的事,稍有不慎就会惹来祸端,但他自然不必担忧。
掀开盖子闻了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参香......怕是百年以上的野山参?”
刘言宜微微颔首。
“家父在资中乡野时所得,一直珍藏至今,听闻太后娘娘凤体欠安,便想着送来。”
她声音有些颤抖,梁冠听出她极力克制着情绪,心中便明白了几分,太后病重时献参,焉知不是图谋太后身后之事呢?
“琼主子有心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将食盒交给身后的小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