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山海烬 第17章 烬与幽

青州城的余烬未冷，天穹却骤然晦暗。北斗七星中的天枢、天璇二星迸发惨白异芒，星辉如毒液倾泻，所照之地草木枯朽、生灵癫狂。凌烬立于城墟高处，左臂银纹灼如烙铁——那是白璃的龙魂在预警。

\"星坠......是其他祭坛被激活了。\"盲眼少年捏碎掌心血玉，玉屑凝成星图，\"玄机子用银龙残躯为锚，将九座祭坛与周天星斗相连。\"

星图中，天玑、天权二星方位浮出灰金符印，正是玄机子刻在龙骸上的《篡星箓》。幼童忽然捂住额心，银纹中渗出龙吟：\"姐姐说......那些星星在流血......\"

幽冥血海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海面升起九根通天水柱。每根水柱顶端皆托着一具银龙残躯，逆鳞处嵌着噬魂母巢的灰金核心。潮水裹挟着腐尸与冤魂扑向海岸，凝成数以万计的\"蜃渊傀儡\"。

它们与九幽的因果傀儡截然不同——身躯半虚半实，眸中映着星辉，掌心跳动着《篡星箓》的符纹。傀儡所过之处，空间如琉璃般龟裂，露出其后沸腾的混沌暗流。

\"是星骸道标......\"凌烬烬天剑横斩，银焰却在触及傀儡时诡谲消散，\"这些怪物在打通现世与归墟的通道！\"

幼童突然跪地嘶吼，银纹裂开血口。青州城地底传来共鸣——那具被凌烬解救的银龙残躯竟自行浮空，逆鳞脱离幼童额心，化为流光没入血海方向的龙骸群中！

\"玄机子要用九具龙骸重聚初代天帝的斩龙台！\"盲眼少年竹简炸裂，指尖渗出金血，\"当年天帝斩龙封天，龙怨凝成归墟裂隙......若斩龙台再现，三界必崩！\"

凌烬纵身跃向血海，左臂银纹却骤然失控——白璃的龙魂被斩龙台牵引，竟要离体而去！

\"休想！\"凌烬反手将烬天剑刺入胸膛，银焰裹住心脉。龙魂挣扎的剧痛中，他窥见惊天之秘——九具龙骸的逆鳞深处，皆藏着一枚初代天帝的脊髓残片！

当年斩龙封天竟是骗局！天帝真正的目的是将龙族炼成\"活阵眼\"，永镇归墟。而玄机子，不过是发现了这个秘密的后来者。

\"所谓弑天者......从来都是天帝棋局里的子。\"凌烬惨笑，银焰焚尽胸中郁结，\"白璃，这次我们掀了这棋盘！\"

血海上空，九具龙骸首尾相衔，凝成环状斩龙台。玄机子真身立于台心，掌心托着噬魂母巢的终极形态——一只由星骸与龙怨熔铸的灰金竖瞳。

\"来得好！\"玄机子狂笑，竖瞳射出湮灭之光，\"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天道伟力！\"

凌烬脚踏银焰，身形如流星贯空。烬天剑与斩龙台相撞的刹那，九霄星穹同时震颤——天枢、天璇二星轰然炸裂，星骸如暴雨坠向人间！

星骸焚城之际，青州幸存的城民额心亮起银芒。山河印母胚之力随血脉觉醒，万千微光汇成燎原之火，硬生生托住坠落的星骸！

\"蝼蚁之光，也敢与天争！\"玄机子催动竖瞳，却见幼童踏焰而来。那孩子银瞳尽褪，眸中浮出初代天帝的剪影——山河印母胚的真正核心，竟是天帝封入龙魂的一缕善念！

\"你错了。\"幼童抬手轻点，星骸熔为流火，\"天不欲救世，人自执炬。\"

斩龙台在流火中崩塌，玄机子真身化为灰烬。九具银龙残躯解脱束缚，逆鳞汇成星河，修补破碎的天穹。凌烬坠向血海，却见白璃的龙魂自星河垂落，龙角轻触他眉心：

\"山河印不是枷锁......是众生心火的容器。\"

盲眼少年立于海面，焚烧殆尽的竹简灰烬重聚成卷。卷首赫然浮现：

\"第五十日，星烬归尘，人燧......即天道。\"

幽冥最深处，未被摧毁的噬魂母巢悄然蠕动。巢心浮出一枚灰金虫卵，卵壳上映着玄机子最后的神识残影：

\"九为极数？不......第十座祭坛，早在你心里。\"

青州城的焦土在暮色中泛着暗红，如一块被撕碎的腐肉。凌烬的银纹左臂垂在身侧，指尖滴落的血珠坠地即燃，在废墟上烧出蜿蜒火径。九幽立于百丈外的断塔顶端，黑袍猎猎如垂死鸦翼，掌中混沌镜碎片折射着残阳，将两人之间的空间切割成扭曲的镜渊。

\"多可笑啊......\"九幽屈指轻弹镜面，清脆的碎裂声荡开涟漪，\"你护的这群蝼蚁，此刻正在百里外的山谷里掘坟。\"镜光暴涨，映出数百人族修士挥镐劈砍龙冢的画面，\"他们要用白璃的龙骨炼器，用你挚爱的逆鳞铸甲——这就是你拼死守护的'人心'？\"

凌烬未答，烬天剑尖挑起一截焦黑断指——那是先前战斗中某个修士的残骸。银焰自剑身蔓延，将断指焚成灰烬：\"至少我不曾把活人炼成傀儡。\"

\"伪善！\"九幽骤然暴喝，混沌镜光凝成万道利刃，\"你为破玄机子的祭坛，放任青州城南三万人被血髓吞噬，与我何异？\"

镜刃穿空而至，却在触及凌烬的刹那化为虚影。周遭景象陡然坍缩，化作一方纯白镜室。四壁浮现无数凌烬的倒影：有幼年时目睹双亲被神使枭首的颤抖身影；有白璃化龙时他持印不救的冰冷侧脸；更有不久前为保山河印母胚，亲手斩灭被虫群寄生的妇孺......

\"看看这些'不得已'的抉择。\"九幽的声音自镜室穹顶压下，\"你与我一样，骨子里都是拿众生当筹码的赌徒！\"

凌烬挥剑斩碎镜面，裂纹中却渗出粘稠黑液——那是玄机子埋在他灵台深处的\"第十祭坛\"秽血。黑液触地即生妖花，花蕊中传出万民唾骂：

\"灾星！若非你招惹神族，青州怎会覆灭！\"

\"把山河印交出去！我们要活命！\"

银纹左臂突然失控，鳞片倒竖着刺入血肉。凌烬单膝跪地，耳畔响起白璃最后的叹息：\"凌烬，你究竟在为何而战？\"

镜室轰然炸裂，凌烬坠入幽冥血海。海底矗立着九根参天铜柱，每根柱上都用锁魂链捆着一名故人——玄机子、白璃、九幽之母......以及浑身石化、眼窝空洞的另一个自己。

\"这才是真相。\"九幽的真身自血浪中踏出，指尖轻抚铜柱上的符纹，\"你以为破了九座祭坛？不，你才是第十座活祭——玄机子用你的悔恨与怀疑滋养母巢，此刻噬魂虫正在啃食你的道心！\"

铜柱上的石化凌烬突然睁眼，眸中灰金符印与九幽胸前的母胚共鸣。锁链崩断声震耳欲聋，血海掀起万丈狂涛——被囚的\"心魔凌烬\"挣脱束缚，手持漆黑烬天剑劈面斩来！

\"杀了你，我便是唯一的'凌烬'！\"心魔狞笑，剑锋缠绕着噬魂虫群。

真实的凌烬侧身避过致命一击，银焰左臂与黑剑相撞，爆出金铁交鸣之声。两人招式如镜像复刻，却在每次交锋中催生出更深的裂隙——银焰焚毁心魔的右肩，黑剑便刺穿本体的左膝；逆鳞残息绞碎噬魂虫群，秽血妖花又自伤口绽放。

九幽悬于战局之外，混沌镜将缠斗景象投射天穹。青州幸存的城民仰首望天，只见两个凌烬在云层间殊死搏杀，竟分不清孰真孰假。

\"住手！那是凌大人！\"有修士御剑冲霄，却被镜光余波震落。

\"不......都是怪物！\"更多凡人跪地痛哭，额心血髓印记隐隐发亮。

心魔凌烬突然弃剑，任由本体将烬天剑刺入胸膛。黑血喷溅中，他抓住真是凌烬的手腕，灰金符印顺臂蔓延：\"承认吧......你恨这些人。恨他们的愚昧，恨他们的背叛，恨他们逼你在白璃与苍生间抉择——\"

银纹左臂鳞片尽碎，凌烬的瞳孔染上灰翳。海底铜柱剧烈震颤，玄机子的狂笑自每根锁链传来：\"对，就是这样......让仇恨吞噬你，第十祭坛便可大成！\"

千钧一发之际，九幽的混沌镜突然调转方向。镜光不再投射战局，而是照向自己的胸膛——那里嵌着母亲临终前刺入的骨簪。

\"凌烬！\"他紫眸淌血，嗓音破碎如锈刀刮骨，\"别变成我......\"

真是凌烬猛然惊醒，银焰自七窍喷涌。心魔身躯在强光中崩解，化作九道灰金锁链缠住九幽！

\"你......\"九幽愕然低头，发现锁链另一端连着海底铜柱——凌烬竟将第十祭坛的因果转嫁于他！

\"玄机子说的没错，我确是第十祭坛。\"凌烬踏着血浪走来，银纹左臂按在九幽额前，\"但祭品不是我的道心......是你藏了千年的悔恨！\"

混沌镜轰然炸裂，母胚符印自九幽胸口剥离。青州城民额心的血髓印记同时消散，化为纯净银芒汇入山河印。

幽冥血海干涸处，幼童捧着初代天帝的脊髓残片现身。残片触地生莲，莲心绽出一盏琉璃人燧灯。盲眼少年以指为笔，在灯罩刻下最后一道箴言：

\"第五十一日，心烬非烬，人燧永燃。\"

九幽的残魂在灯焰中逐渐透明，他望向凌烬，嘴角浮起此生唯一一抹释然的笑：\"原来赎罪......这么轻。\"

琉璃灯影中，玄机子的面容一闪而逝。灯芯爆出一簇灰金火星，坠入凌烬尚未愈合的心口伤痕。

\"第十祭坛从来不是容器......\"黑暗深处传来腐朽的低语，\"是火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