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成杰是怎么想的,苏禾并不知晓。实际上她连帖子都没看到,否则好歹也得注册几个小号,上去留言踩两脚。
她将系统任务抛之脑后,花了一晚上时间复习,终于在第二日上午,考完了本学期的最后一科《大学写作》。
走出考场,临近正午的阳光透过工业风十足的窗户,洒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响彻天际。
夏天的味道扑面而来。
同时也意味着,暑假正式开始了。
苏禾深呼一口气,脸上漾出浅浅笑意。
系统失联已经接近24小时,如今她连操作系统都打不
开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获得自由,从此再也不用做那些所谓的任务了?
可惜,这种想法刚冒头,熟悉的“叮咚”声又出现了。
来不及收敛的笑容僵在脸上。
“呵呵,系统,你还在啊?”
【亲爱的宿主,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因为SSS级任务需要耗费的能量巨大,我不得不断线重启。】
原来只是断线啊?
苏禾撇了撇嘴。
等等——
她脑中如有闪电划过,迅速捕捉到对方话中的细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待系统回答,电话铃声响了。
屏幕上显示是“老妈”。苏禾立刻按下接听键。
“喂,妈,怎么了?”
没有重要的事情,老妈刘晓英是断不会打电话给她的。
现在微信方便,苏禾最常收到的就是老妈每天早上极富“中老年风格”的表情包——早安,晚安等等。
不过,这半年她忙着打工和恋爱,中途就只回过家两次。想来确实有些惭愧。
“囡囡,考完试了吗?”
刘晓英问道,话音中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颤音。
“刚考完。我跟灿灿约好了,明天等她一道回家。”
“你收拾收拾先回来吧。”
“啊?这么急?”
刘晓英沉默了一会,压低嗓音:
“家里拆迁了。”
苏禾只觉得像被巨大的钟椎敲了一下又一下,脑子里霎时嗡嗡直响。
拆迁?
这就是系统断线的原因?
【是的。我会根据工作的不同,给予宿主相应的支持。】
系统适时进行解答。
【成为包租婆,毫无疑问最重要的就是拥有房子和钱。根据我的分析,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比拆迁更快捷的手段了。】
“做得好!系统!”
苏禾第一次对它产生了感激之情。
刘晓英又说了些叮嘱的话,大体就是让女儿低调些,别跟人到处说。
据说,市里的通知已经下来,下午召开动员会。
所以才让女儿赶紧回来。
放下电话,苏禾嘴角的笑容彻底压不住地上扬。
她曾经在各大平台看到过拆迁户一夜暴富的新闻。
什么房子一拆,黄金万两。房子一移,兰博基尼!
嘿嘿嘿。
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自己家啦!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
苏禾情不自禁地哼起歌,高高扎起的马尾辫一晃一晃,脚步轻快得像只在花丛中翩然的蝴蝶。
半个小时后,一辆满载乘客的公交,开出了大学城,往羊城市区驶去。
羊城和凤城之间的地铁尚未开通,苏禾必须先搭车到客运站,再乘坐大巴车回凤城。
回到凤城城区,还得转一趟公交。
兜兜转转再加上中间等车的时间,苏禾回到苏岗村已经是下午两点半。
苏岗村保持着典型的珠三角水乡风貌,河网密集,鱼塘遍布。
若干条河涌自西向东贯穿整个村子,两岸大榕树树影婆娑,村民的房子基本也是沿着几条河而建。
苏禾拖着行李箱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竟然没碰到几个村里人。
连以往坐满老头老太的榕树下,今日也空荡荡的,只有鸣蝉叫声在头顶回旋。
走过爷爷苏长贵的三层小洋楼,大伯苏安康家的五层大别墅格外引人注意。
红褐色的瓷砖贴片,欧式的大铁门和大阳台,在村里一众老式自建房中算是比较洋气的存在。
苏禾目不斜视地经过,最后停在了旁边一栋二层建筑面前。
房子占地不小,足有两百多方,但外表只贴了水洗马赛克,显得有些老旧。
一楼靠马路的那一面,卷闸门紧紧关着。顶上挂着简陋的招牌,写着“苏记早餐店”。
苏禾绕到另一侧,用钥匙打开铁门,喊了一声:
“妈,我回来了!”
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刘晓英系着围裙拿着锅铲迎了出来。
“囡囡回来啦!”
刘晓英身形微胖,长得慈眉善目,只是明明五十岁不到,头发却已经开始发白。
苏禾看向老妈,总觉得她比之前憔悴,连法令纹都深了。
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让她眼眶微红。
愧疚,自己之前沉溺于所谓的男人,留下她一人在家坚守。
委屈,她真想好好说说自己这半年来失败的初恋,以及那些不友好的声音。
然而千言万语,百转愁肠最后只汇聚成一句:
“妈。”
“呵呵,我算得挺准的。快,刚给你做了份肠粉,洗个手吃完咱再去祠堂开那什么动员会。”
刘晓英帮忙将行李搬进屋内,解下围裙,坐在一边端详自己的女儿。
黑了,瘦了,显得脸蛋上的眼睛格外得大,亮得让人心疼。
“怎得晒那么黑?瞧你比上次回来还瘦了。是学习太辛苦了还是怎么?你可别学网上那些女孩子减肥,伤身体!”
“没有。做了下兼职而已。”
苏禾往嘴里夹了一箸肠粉。眼睛满足得眯起。
怕刘晓英多想,又连忙解释。
“不是生活费不够。而是同学们都做兼职,我也就跟着去凑了凑热闹。”
“可别太辛苦了!”
“嗯,一点也不辛苦。就是晒点。再说了,哪有你一个人开店累。”
女儿的一番话,并没有让刘晓英彻底释怀。
自从七年前丈夫去世,家里积蓄一夜之间用得精光,还欠了债。
为了维持生计和尽快还清借债,车子卖掉了,鱼塘租了出去,而她也开起了早餐店,卖肠粉,包子等小吃。
那会儿,苏禾刚刚步入青春期,却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明明之前也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却再也没有开口提过任何要求。
哪怕是买一件新衣服。
刘晓英瞧着女儿身上的旧t恤,更觉得惭愧。
这两年家里情况明明好转了很多,可苏禾仍然打扮朴素,既不化妆也不穿裙子,一点也不像现下的年轻人。
她暗暗下决心,等拆迁分了钱,一定要给女儿最好的作为补偿。
苏禾确实饿坏了,她大口吃着肠粉,嘴里不住夸赞。
“老妈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肠粉皮爽滑嫩软,澄澈透明,与里面剁得细碎的肉馅和黄黄的鸡蛋形成强烈对比。
单从视觉上就让人食欲大振。
刘晓英特制的酱料则是点睛之笔,让每一口都鲜得舌头直打颤。
肠粉是苏记早餐店的拳头产品。
看着简单,准备工作其实很复杂。
米浆是刘晓英自己用石磨磨的,用的必须是存放一年以上的陈米。
陈米粘性差一点,口感更为浓郁,更适合做粉皮。
里面的肉馅也是当天才购买。
每天早上刘晓英都得4点起床,去批发市场买菜,然后磨米浆,准备妥当后,6点半准时开门。
来早餐店用餐的,除了村民,还有就是附近工业区的务工人员。
素肠2块,蛋肉肠也不过3块5,价钱便宜之余,更难能可贵的是新鲜又好吃。
几年下来,苏记早餐店也慢慢地积累了一批忠实客户。
苏禾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半,又喝了口茶缓一缓,问道:
“店里情况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刘晓英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大伯母堂哥他们还是不给钱?”
“嗯。”
刘晓英点点头。
“一个礼拜起码能来三回。”
见女儿脸上似有怒意,刘晓英连忙又劝道:
“别气。就几份肠粉,也值不了几个钱。算了。”
……
苏禾看着母亲小心翼翼的模样,愤怒的小火苗“嗖”的一声,又在眼底燃起。
爷爷苏长贵一共有三个孩子。
她父亲苏安福是老二,排最小的姑姑苏安如,早就已经嫁到城里,只逢年过节才偶尔回一趟。
大伯苏安康是村长,在苏岗村是“土皇帝”般的存在。
按照苏禾大伯母的说法,要不是有她男人罩着,她们母女俩早被人欺负去了。
区区肠粉,还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才赏脸来帮衬的。因此这吃肠粉的钱,几年来是一次也没给过。
之前某次过年,苏禾气不过也曾在爷爷苏长贵面前闹过一回。
不过,换来的却是轻飘飘一句叱责,“你也太小气了,都是自家人”。
可他们从来没有把她们母女当做自家人。
特别是苏禾的父亲苏安福死后,这两家人更是对母女俩冷眼相待。
既没有伸出援手,话里话外还总说两人克夫克父。
尤其是大伯母,一天天撺掇着刘晓英带着苏禾改嫁,再将房子收回。
只是没想到,刘晓英硬是咬咬牙坚持了下来,仅凭一人之力将家撑了起来,而苏禾又争气得考上了羊城的重点大学。
直到这时,爷爷苏长贵发了话,惦记房子的人才终于少了。
苏禾将思绪收回,沉着脸将最后一口肠粉吃干净。又拍了拍母亲的手,示意她放心。
“走吧,开会去。”
不知道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一丝预感。
这次拆迁,将是一次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