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流滚滚 第83章 矿无主远路传信 心不甘呕心沥血

玉芝在厨房安排好客饭刚出门，准备去见老太太，就看见张杰、许矿长从大门外走进院子，她很诧异，怎么两个人都回来了？前几天许矿长就回来过呀，啥事又难住了？就直面迎了上去，想问个究竟。

张杰看见玉芝，快步上前问道：“二娘，我二大的病怎么样？好点没？”他要告知矿上的事，就想知道二叔身体状况，怕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金珠他大现在正在给看病，说是有点好转，怎么你们都回来了？矿上有事你们先看着处理，不要惊动你二大。”玉芝听张国良唠叨过，具体不清楚，现在看见张杰领着许矿长，心有猜测，顺口就问，开口就不让张杰说出矿山的事情，她想让病人隔离出来，好养身体。

张杰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又看了许矿长一眼，只见他一脸严肃，一副准备好挨训斥的样子。他心里想：二娘不让说，二叔看见自己，能不问吗？他要问我又如何答对？这事终究是埋藏不住的，还有许矿长跟着，我能挡着不让许矿长开口吗？

玉芝看着许矿长没说话，就重申道：“张杰，没什么急事，那就过几天再说吗？眼前，你和许矿长先担着。你二大的病没好，他心里着急，恐怕身子骨受不了。”玉芝担心丈夫身体，不想让他参与矿上的事。

张杰难为情的说：“二娘，你不知道，现在这个事，我担不起，得需我二大知道，只有他出面，才能想到解决目前困境的的办法。”

“你说什么事我担着，不能让你二大知道，他病没好，身体受不了如何是好？是不是没钱了，我那有点钱你先拿去垫着，等缓过这关口再说吧。”玉芝说着就要去取钱。在玉芝心里，先在自己这里拿点钱应急。

“二娘，你先别急着取钱，目前的问题，不单是钱的问题。再说，资金缺口太大，一点小钱没有作用。”张杰十分清楚，二娘手中能有多少钱？一点小钱，自己就能想办法。可现在是重招工人，另启动和后期还需要更大的资金周转，这是他力所不能及的。只有坚持挖出煤来，资金才能周转，现在只能是投资，很大的投资。他也明白，二娘拿出的钱，和矿山的资金需求，那只能是杯水车薪，根本没有作用。

玉芝听了张杰说的话，也愣在那里，自己也真拿不出多少钱，这不是钱的问题，那就是人都问题，这掌柜病着，人不能去呀，玉芝没了主张。

许矿长上前说道：“嫂子，但凡有点余地，我们都会扛着，让矿长的病好点再说。现在实在是不行了，张矿长不出面解决问题，矿场恐怕就要倒闭了。”许矿长直接把话就说明白了，他要让玉芝明白其中厉害。

玉芝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便答应了：“那你们就去见他吧，慢慢说，事情缓着来，他在病中，千万别让他着急上火。”张杰这才领着许矿长进了二叔父住的窑洞。

真是： 矿场缺少主心骨，大事来临都糊涂。

回家交差报实情，病中也得来做主。

张国良正和亲家说着话，只见张杰进门，后边跟着许矿长，就想起身打个招呼。

张杰忙上前扶着说：“二大，别起来，就躺着吧，九叔你过来了。”张杰看着坐在旁边的九先生，也客气的问了一句。

许万山也上前拉着张矿长的手说：“张矿长，你就躺着吧，你有病，别起来。”许万山听见张杰喊九叔，就知道是张魁的老丈人，他也同时向九先生点点头，表示问候。

九先生应着张杰和许万山的问候，同时也向亲家说道：“你就躺着说话吧，病人嘛，他们都是自己人，不会计较的。”张国良和九先生，那是心平气和的聊天，躺着也就躺着。但要听张杰他们说矿上的事，那是心急的就睡不着，他硬性的坐了起来。

九先生知道亲家性格，把礼节看的很重，便顺着他的意思，忙把旁边的叠好的被子给亲家放在身后，让他靠着坐起来。

张国良坐好后就问：“你们两个都来了，那就说说矿上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事情处理了吗？”张国良是个急性子，这几天一直揪心矿上处理的怎么样？放不下心来。

张杰看着许万山，许万山抬头看看张矿长，又看看九先生，看他病成这个样子，不知该怎么说，刚才玉芝就拦挡了，他心中犹豫起来。

张国良见许万山有点犹豫，就说道：“这是我的亲家，有什么情况，但说无妨。”他以为许万山怕有外人，不愿实说，其实许万山是难以启口，担心张国良在病中，承受不了。

张国良急于知道，追着问不得不说，许万山开口道：“张矿长，你在病中，不要着急，我给你慢慢的说，矿上把矿难的问题已解决了。现在又来了新问题，大部分人不干了，现在得需另行招工。问题的根源就是，另找人和重启资金也是个问题，现在矿上停工了，我就是来给你汇报这事。”

听到矿山停工，张国良心里一惊，立刻问道：“原来的人干的好好，怎么就不干了？是工资的问题？还是有啥新的情况？新工人恐怕不好找吧？要招到几时去？”张国良急切的问。

张杰接着说道：“前边的工资都发了，就余这几天的工资，原来的人，受了矿难的家属的影响，集体不干了，不打招呼，连夜晚都走人了，现在矿上停下来了，这后边就得另行招工，没有资金就启动不起来，恐怕就要停工了。”

“怎么，张魁没安抚好遇难家属？工人怕工资发不了都跑了？”张国良要找原因。

“张魁是把事情处理了，但有点误会。两家的老人，来矿上来闹事，这就直接影响了工人情绪，到了晚上，他们集体失踪了。”张杰解释道。

“你说清楚的点，到底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不就行了嘛，怎么能闹到集体失踪？”张国良还是要追根问底。

徐万山接着说：“这事出的突然，我们都始料未及，也未有任何人报告，我们没有解释的机会，工人当晚就走了。误会的根源就是，两老汉来矿闹着说，他们两家的儿子，跟着张魁处理事没回家，怀疑是被张魁拉去当壮丁了，我让张杰领着两个两个老汉，回来路过槐庆府问过张魁，他说，事情处理好后，他就把人打发走了。到底去了那里？他也不清楚，到底回去了，还是被拉去当壮丁？和他没有关系。” 许万山简单的说了一下原委。

张国良的听了，有点生气，怎么就把事情办成这样了？他不仅埋怨张魁，也怨张杰。他原本打算，自己资金紧张，让这帮工人多承受一些时日，工资缓缓再发，把进度往前赶赶，他再想办法，一旦出煤，满河的水都流开了。可现在就像，车走在半坡山，加把劲才能往上走，也只能硬撑着往上走，松劲那就意味着顺势下倒，造成的后果将不可收拾。有言道：车行在坡上，那是硬要挣死牛，都不能打住车，那是因为，往后倒，那就可能造成车毁牛亡的局面，孰轻孰重，人们心里都明白。张国良他可是把举家的钱都砸了进去，一旦倒了，老本就要亏了，那就是要了他的老命呀，这是他接受不了的事实。

加劲就是上资金，可资金怎么来呀？需要的可不是小数目的资金呀，他能想到办法都想了，不走的路都走了，现在是困在这里了。然而,意外的事都好像往一块凑，对他来说，真是雪上加霜，难道是天要绝我的路吗？他想到这里，张国良的心，好像突然掉进万丈深渊，身体一点没了力气，身子倒了下去，坐在旁边的九先生连忙扶着。

只见他长出了一口气，心里针扎般的难受，紧接着吐出一口血来。

张杰见状，上前抱住张国良的头，慌忙叫声：“二大，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张杰明显感觉，吐出的血，比在矿场吐的多多了。

九先生许万山几乎同时喊出，一个喊着：“亲家，亲家”一个喊着：“张矿长，张矿长。”都向张国良围了过来。

几个人的喊声，惊动了在院子的玉芝，她快步冲进来，看到丈夫的现状，惊呆了。她让丈夫缓了一会，立即对张杰说道：“张杰，我就不该让你们进门，你看你二大，现在被你气成什么样子了？”她语气充满着后悔和责怪。

张杰和许万山，他们谁也没料到张国良的身体，经不住这样的打击，他们要能知道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就会等几天。矿上已经停工了，着急也不在这几天，可他们就是为了矿上不能停下来，心急火燎的来商量对策，看着眼前，没有结果，反而让张国良伤势更重了，心里都很懊恼，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将无法弥补。

真是： 为矿生存远路行，心急汇报再出金。

谁知事态非所想，呕心沥血重创身。

九先生看着这情景，连忙说：“张杰，赶紧把你二大放着睡平躺着，把我带来的药熬上。这是急火攻心，可能引起肺出血了，赶紧吃点药，这药有止血作用。”他心里明白，这药里有止血成分，希望吃药来抑制病情，让病情有所缓解，张杰将叔父放着躺平下。

玉芝听了，对张杰说：“你快去厨房找金珠，药在哪里她清楚，快把药熬上，要赶紧吃药。”张杰忙去厨房找金珠熬药。

张杰风风火火跑到厨房，看见金珠喊道：“金珠，快熬药，二大他又吐血了，急等着吃药。”金珠听了也懵了，心里想，这几天不是吃的见效了嘛？刚看见张杰领着客人进了公公的窑洞，这也没多大一会，怎么就又吐血了？看见张杰着急的样子，连忙把药熬上，也没顾得上向张杰问清楚。

张杰看见金珠熬药，扭头就走,又跑到张国良的跟前,紧张的看着情况。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金珠一手端药，一手端水，就急呼呼的端了过来，她心里明白，老公公等着用药，为了节省时间，她特意把药用碗来回倒凉，端去就能喝。

金珠进门，看见人们都围在公公的周围，每个人担心的看着公公，各个替他捏把汗。

玉芝见药端来，连忙接过，摸碗不烫，就送到张国良的嘴边。张杰扶起二叔的头，让张国良喝药，张国良张嘴喝了一口，药刚下肚，肚里难受，将药吐了出来，还带有血。

玉芝的心里着急了，颤巍巍的问九先生，“这药吃不进去怎么办？吐又带出血来，会不会越来越严重？”在她心里，病抑制不住怎么办？她心里真是害怕极了。

“只能缓缓再喝，不吃药，怎么治病？”九先生也无可奈何的说，其它的话，他无从说起。其实，九先生这时心里也担心起来，面对现状他也无计可施，只求吃药压制，他毕竟是人不是神，一个山里的兽医，给人看病，就凭着一点经验和胆量，给人生命的能力他真没有，更没有起死回生的能耐。

可眼前的人，把希望都寄在九先生身上，就是因为，他是大夫，有着一般人没有的能力。他的话，此时就成了圣旨一般，大家只能遵守，因为，其他人没有更好的办法。

金珠这时，想起了奶奶，也许奶奶有办法，她出门去见奶奶，老太太听了孙媳妇说自己的儿子又吐血了，立刻在自己的炕上坐不住了，在小燕金珠的搀扶下，来到儿子的窑洞。

旁人看见，给老太太让开，老太太走过去，看见儿子躺在那里，伸手摸着儿子的头，没有发烧，倒有点冰凉的感觉，老太太边摸边说“你说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吐了？金珠他大，你可要给我儿子好好看看，劝劝他，可不能在外边乱跑了。”老太太摸着儿子的头，才看了看周围，看到九先生，就对他直言说话，也算是给他打招呼了。

“姨娘放心，我尽力，好好劝劝他，姨娘，快上炕坐着。”九先生应着老太太的话，帮着女儿金珠，把老太太扶上炕，老太太坐在儿子身边，她才放得下心。

这时的张国良，心里也不好受，想到自己为了让家里再次兴盛起来，想让这个家族重新辉煌起来而去拼搏，谁料想，没看到光明，却累出了病，还让年迈的老母亲为自己操心受累，自己心上也是过意不去。虽然年过半百，在母亲那里，永远是一个儿子，在母亲面前，才能释放内心的压力，他看见母亲，心里一股酸水往上涌，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而下。

老太太看着儿子，连忙掏出自己的手绢，给儿子擦了擦眼泪说：“有妈在我儿你放心，妈给你助劲，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有人在，钱财算不了啥，一切我们都能挣回来，看看我们家几十年，都不是这样风风雨雨的过来了？只要你挺着身体，把病医治好，把身体将养好，我们家就有希望，妈给你壮胆，有妈在你怕什么？”

也许只有老太太懂自己儿子的心，儿子把举家的财产，投资去开矿，如果失败，儿子内心，那是无法承受失败的打击。自从她知道儿子把外边的铺子全部处理都投在矿山的时候，心里虽怨儿太轻率，可儿在病中，她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她明白多说无益，为了儿子，一切都装在自己的肚子里。谁人都没法理解的，而只有老太太，才能给儿子缓解压力，她虽然短短的一句话，那就是拯救自己儿子的良药，也是让迷途的羔羊，听见母亲呼唤后，回头回到母亲身边的希望。

张国良自然听明白了母亲含蓄的安慰，钱财虽是身外之物，可自己这次，让自家的家产，彻底伤筋动骨了，把外边的油坊都处理了，母亲知道了，没有说出半点怨言，母亲的宽宏大量，根本不能抵掉自己内心的悔恨，自己一意孤行，一味的想走向富裕，把前边失去的钱财再挣回来，就没有听取他人的劝阻，盲目投资，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内心的伤痛与遗憾，那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抚平的，自己犯了错，自己饶恕不了自己，自己心里根本过不去这个坎。

他像是用一丝看不见的绳索，紧紧的捆住自己的心，使自己的身体处在万劫不复的状态，自己未来的希望破灭了，他的心态也彻底崩塌了，没了信念，身体就没了支柱。

万念俱灰的张国良，鼓着一丝力气转过身子，头枕在母亲的腿上，用被子遮掩痛哭的表情，他无颜面对其他人，更无言对母亲说个明白，只有用滚滚的泪水，向母亲诉说自己的不甘和遗憾，在他看来，没有回头路，回头也是为时已晚。

老太太也是紧紧的抱着儿子的头，她内心翻动，眼框含泪，可她就是忍住，不让泪水滚落，他要给儿子壮胆，自己不能先倒下去，她强忍着，在孩子面前，要有一个坚强母亲的形象，张家堡的人，不能输在没钱上。

在场的人，都为母子伤感而动情，玉芝也泪流满面，暗自抹泪。张杰、金珠、和小燕都流着眼泪，急忙跑了出去，不愿看到这一幕。只有九先生和许万山，一脸惆怅，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真是：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没到伤心处。

投到温馨母怀时，挥泪如雨倾盆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