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攀上老槐树梢时,苏晚跌坐在宗祠天井里。怀中玉牌烫得灼人,映得青砖地浮出暗红纹路——竟是幅以血为墨的合卺礼图。她踉跄起身,绣鞋踢到个鎏金匣子,匣中滚出对缠着青丝的龙凤烛。
\"吉时已至。\"
沙哑的唱礼声惊得苏晚倒退三步。檐角铜铃无风自响,廊柱间飘出十二个提白灯笼的纸人。纸人们描画的腮红在月光下淌出血泪,齐声诵道:\"迎新妇——\"
祠堂大门轰然洞开,阴风卷着纸钱扑在苏晚脸上。待她扯下额间纸钱,惊见院中摆着具描金棺椁。棺头\"囍\"字渗着黑血,七根镇魂钉在月光下泛着青光。
\"姐姐替我梳妆可好?\"
苏晚猛然转身,月娥姑娘正对镜描眉。铜镜映出她半张溃烂的脸,发间金步摇插在森白头骨间。梳妆匣里摆着半块鸳鸯佩,断口处还沾着喉骨碎屑。
\"当年他们用我的血染嫁衣。\"月娥指尖抚过镜面,裂纹中渗出黑水,\"今夜该用秦家后人的血了。\"她突然掐住苏晚手腕,力道之大几乎捏碎骨头,\"你闻闻,合欢香里掺了你祖母的骨灰。\"
供桌上的线香突然爆出火星,青烟凝成个老妇身影。苏晚认出那是族谱画像里的秦老夫人,此刻她脖颈缠绕着浸血麻绳,正将把匕首塞进月娥手中。
\"好孩子,用这刀剖开棺木。\"鬼影的声音像生锈铁钉划棺材板,\"把你祖父的心挖出来喂狗。\"
月娥的盖头无风自动,露出钉着镇魂钉的眼窝:\"婆婆忘了吗?那夜您哭着说新妇要守妇道。\"她突然将盖头罩在苏晚头上,\"不如让您亲孙女学学秦家的规矩?\"
苏晚眼前骤暗,鼻尖萦绕着尸臭味。盖头下传来黏腻触感,竟是条猩红长舌在舔舐她下巴。她扯下盖头,惊觉自己穿着那件阁楼嫁衣,腕上缠着浸黑狗血的麻绳。
\"一拜天地——\"
祠堂牌位齐齐转向,最上方的秦老太爷灵位突然崩裂。苏晚被迫跪在血泊中,看见月娥的绣鞋悬在面前——鞋尖缀着的银铃里塞着截小指骨。
\"二拜高堂——\"
供桌下的阴影里伸出数十双鬼手,最前端的枯爪戴着苏晚祖母的翡翠镯。月娥忽然掀翻供桌,牌位砸在地上碎成齑粉:\"高堂?这些灵位底下压着多少冤魂!\"
阴风卷起灵牌碎屑,在空中凝成个襁褓形状。月娥的嫁衣下摆无风鼓动,腹部裂开个血洞:\"第三个头该拜我的孩儿!\"她抓过苏晚的头往青砖上撞,\"拜啊!怎么不拜?\"
苏晚前额触地的瞬间,地面变成口沸腾的血池。无数婴尸从血水中探出手臂,争相撕扯她的嫁衣。月娥立在血池中央,发间步摇化作吐信的青蛇:\"尝尝被至亲骨肉啃噬的滋味罢!\"
\"破!\"
一道金光劈开血雾,青衫道士的残魂持铜钱剑挡在苏晚身前。他半张脸已腐可见骨,断臂处爬满镇魂蛊:\"这冥婚阵是双向咒,快用鸳鸯佩刺她心口!\"
月娥厉啸震碎窗棂,棺椁中爬出个穿道袍的腐尸。腐尸手握桃木剑刺向道士残魂,剑身却穿透苏晚肩头——原来月娥早将命咒转嫁到她身上。
\"好个借命还魂术!\"道士残魂化作符纸贴住苏晚伤口,\"她要把你炼成活尸替身!\"
苏晚摸出鸳鸯佩刺向月娥,却被盖头缠住手腕。月娥的指甲暴长三寸,挑开她衣襟露出锁骨处的蛊虫红斑:\"你以为这胎记是诅咒?\"她忽然凄厉大笑,\"这是你出生时我亲手烙下的魂印!\"
祠堂梁柱突然崩裂,露出夹层中上百个陶瓮。每个瓮口都封着张人皮,皮上刺着生辰八字。月娥的盖头化作血雾,露出溃烂的真容:\"秦家女儿世代为容器,孕养我孩儿的怨气!\"
苏晚的腹部突然隆起,皮肤下凸出张婴儿面孔。那鬼婴隔着肚皮呢喃:\"娘亲,剥开这层皮囊...\"
道士残魂突然自燃,幽蓝火光中传来最后的嘶吼:\"用合卺酒泼她!真正的合卺酒藏在...\"
梁上坠下个鎏金酒壶,正落在苏晚脚边。她挥剑斩断壶颈,琥珀色液体泼在月娥身上,瞬间腾起腥臭白烟。鬼婴在腹中发出惨叫,苏晚趁机将鸳鸯佩刺入心口。
月娥的哀嚎震动屋瓦:\"你怎么敢...\"她周身嫁衣碎成血蝶,露出心口插着的半截玉佩——与苏晚手中残片完美契合。
祠堂地砖寸寸龟裂,血水中浮出具水晶棺。棺中躺着个穿嫁衣的少女,心口插着鸳鸯佩,腕上系着苏晚的银镯。月娥的鬼影突然跪地痛哭:\"这才是我的尸身...他们把我做成了镇物...\"
苏晚爬向水晶棺,看清少女面容时如坠冰窟——那分明是她自己的脸。
\"快...合佩...\"月娥的鬼影开始消散,\"玉佩合体可破...\"话音未落,十二个纸人突然**,烈焰中飞出带火的符纸。
苏晚将两半玉佩拼合的刹那,水晶棺中的尸首猛然睁眼。鬼婴从她腹中破体而出,扑在尸首心口啃食。玉佩迸发的青光中,苏晚看见段走马灯般的记忆:
月娥被活钉入棺时,秦老太爷将鸳鸯佩塞进她口中:\"吞了这玉,来世还做秦家妇。\"她咬碎玉佩自戕,残魂附在玉中流转百年,直到苏晚祖母将玉牌藏在襁褓...
祠堂在轰鸣声中坍塌,苏晚攥着完整玉佩冲出火海。身后传来月娥最后的叹息:\"原来你才是我等了六十年的...\"
晨光刺破阴云时,苏晚跪在焦土中呕吐。吐出的秽物里蠕动着上百条蛊虫,每只虫背上都刻着秦氏族徽。她没注意到,玉佩内芯有缕青丝正缓缓缠上腕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