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归舟半架着顾三撞开后门时,棉絮正从年轻人左腿断面簌簌飘落。腐臭的穿堂风扑面而来,月光下的后院宛如被巨兽啃噬过的尸骸——假山石上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枯萎的藤蔓缠绕着半截石雕,依稀能辨出是送子观音被斩首的身躯。
\"井栏在动!\"顾三突然抓紧柳归舟的胳膊。三丈外的古井正渗出墨绿色黏液,青砖缝隙里钻出细如发丝的红线,如同活物般朝他们蜿蜒爬来。
柳归舟割破掌心将血滴在桃木剑上,剑锋划过地面形成血圈:\"待着别动。\"红线触到血痕的瞬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迅速蜷缩成焦黑的线团。顾三瘫坐在血圈中央,纸化的左腿开始片片剥落:\"先生,我怀里有朱砂粉...\"
话音未落,井口突然喷出丈高的黑水。柳归舟甩出三张黄符结成水幕,腥臭的液体在离地三尺处凝成骷髅形状,又轰然坠地。井栏上的青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膨胀,转眼间爬满整口古井。
\"这不是苔藓。\"柳归舟剑尖挑起一块墨绿物质,表皮下的脉络里流淌着暗红液体,\"是人血滋养的尸藓。\"
顾三哆嗦着掏出朱砂袋,棉絮腿却在这时彻底碎裂。柳归舟瞥见他露出的槐木腿骨上刻着符文,瞳孔骤然收缩:\"你什么时候...\"
\"小心身后!\"
井绳突然绷直,青铜匣破水而出的刹那,整座宅院的地面开始震动。柳归舟挥剑斩断缠上脚踝的红线,腥风卷着腐烂的纸钱扑面而来。青铜匣重重砸在井沿,匣盖震开的缝隙里渗出黄油状物质,在月光下泛着尸蜡的光泽。
\"人油封魂。\"柳归舟用剑尖挑开铜锁,匣中红绸衬着块鸽卵大的血玉,\"果然是双生玉玦。\"
顾三突然捂住渗血的双眼:\"玉里...玉里有座戏台!\"
血玉在月光下流转着妖异红光,玉芯封着滴蠕动的黑血。柳归舟将其对准残月,玉中幻影逐渐清晰——凤冠霞帔的新娘被铁链锁在祭坛,萨满举起金刀刺入她心口,飞溅的血珠悬在半空凝成玉玦。井壁上的尸藓开始剥落,露出满文刻写的咒语,暗红血珠从砖缝渗出,汇聚成汉字:\"爱新觉罗·毓宁,庚子年七月初七生祭\"
阁楼方向传来瓦片碎裂声,柳归舟突然将血玉按在顾三心口:\"含住舌尖,无论如何别松口!\"年轻人尚未反应,整件外袍已被扯开——心口皮肤上浮现金色符文,与血玉纹路完美契合。
\"您早就知道...\"顾三的质问被破空声打断。三支羽箭钉入他们脚边的青砖,箭尾缠着浸油的符纸。
柳归舟反手甩出铜钱击落第四支箭,朝着阴影冷笑:\"张副官,偷听可不是体面人做派。\"
穿军装的男人从廊柱后转出,马靴碾碎满地尸藓:\"大帅请先生去奉天做客。\"他手中的德国造对准顾三,\"这小兄弟怕是撑不到鸡鸣了。\"
\"那得看阎王收不收。\"柳归舟突然踹翻青铜匣,蓄积的黑水泼向军装男人。趁对方闪避的间隙,他背起顾三跃上假山,桃木剑劈开缠满藤蔓的月亮门。
腐臭的井水突然沸腾,无数苍白手臂穿透水面。柳归舟将血玉塞进顾三衣襟,年轻人触到玉石的瞬间,槐木腿骨上的符文突然发烫:\"这是...我的生辰八字?\"
\"闭气!\"柳归舟扯开衣襟,心口浮现与血玉相同的纹路。追兵的马靴声逼近时,他抱着顾三纵身跃入古井。
下坠的瞬间,顾三看见井壁伸出密密麻麻的人手,每只手掌都握着枚银铃。冰冷井水吞没他们的刹那,柳归舟的声音穿透水波:\"二十年前黄河决堤,送嫁队伍本该有八十抬嫁妆...\"
黑暗中有凤冠的珠翠擦过脸颊,顾三在窒息的边缘,听见戏腔混着水流灌入耳膜:\"...第八十一抬棺材里装的,可是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