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七出了如意居,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燥热一点也没减少,被大力和青禾扶进马车坐好。
她靠着车壁,身体里那股奇异的热流在体内乱窜,身体软绵绵,轻飘飘,脑袋昏沉沉。
“嫂嫂喜欢吃鱼,可是有认识钓鱼的人,推荐一二?”
江鱼儿斜倚在马车厢上,显然跟了出来。
这声音此刻听在崔小七耳中,平添烦躁。
她强压着不耐,含糊应道:“有……”
想到了苟老爷子他们。
江鱼儿站直了身体,撩起车帘,“让他们去护城河钓鱼,罚银我来交,一条鱼一两银子。”
说好的十天鱼,宁多勿少,必须给。
自己不会钓鱼,只能请别人了。
嘿嘿,不就是罚款么?小爷我交!权当给工部那帮老不死的送酒钱了!
崔小七此刻哪还有心思细想他要做什么,眼皮沉得撑不住。
只想快点摆脱这烦人的声音和身体里要命的燥热,胡乱地应了声:“好……”
“双喜!”江鱼儿放下车帘,语气是少有的郑重,“带你夫人速速回府!务必!把她亲自交到你家大人手上!”
他特意强调了“务必”和“亲自”。
双喜早见夫人出来时脸色绯红异常,此刻又听江鱼儿如此严肃交代,心头一紧,连忙点头。
瞧着马车远去,江鱼儿的折扇在掌心上敲了几下。
今晚可有的那家伙忙活了。
我也去风月楼,找我的小倩醉生梦死。
江鱼儿的马车刚走,一匹骏马朝着崔小七马车的方向追去。
马车内,崔小七热地扒拉着脖颈处的盘扣。
“好热~大力……炭炉……水浇灭……”说话都断断续续起来。
大力端起茶壶里的水,一股脑全部倒进炭炉中。
“滋啦”一声,白烟腾起,烧得通红的的瞬间熄灭,车内烟雾缭绕。
崔小七整个人几乎趴在车窗上,探出脑袋,任凭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花扑打在滚烫的脸颊上。
这是她唯一的醒酒药。
大力和青禾左右坐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喝的酒到底是什么酒?酒劲儿怎会如此霸道猛烈?
“青禾,酒给我?”大力瞅着青禾怀里抱着的酒壶。
“嗯。”青禾顺从地将酒壶递过去。
只见大力仰头就要灌酒,青禾见状,夺过酒壶,她明白大力是想试试这酒有无问题。
她会武功,力气又大,是保护夫人的关键,而自己却什么也不会。
若要留下一个清醒的人,那必须是大力。
“我来试——”话落,青禾扬脖灌了一口酒,酒液顺喉而下,暖呼呼的。
她紧张地绷直身体,一动不动,感觉身体的变化。
“你——能喝酒……”“吗”字还未出口,青禾便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顺着车壁滑倒在地。
一口倒!
大力:“……”
不能喝还逞什么能?这丫头!
自己得护着夫人啊,这咋个弄?
她只好一手牢牢护住窗边意识迷离的崔小七,另一手费力地将瘫软的青禾摆平躺在车厢地板上。
崔小七半睁半闭的眸子,迷蒙地望向车外。
风雪中,一匹骏马正疾驰追来!
马背上的人一身玄墨衣袍,在凛冽寒风中猎猎翻飞。
那马越来越近,直至距离马车不过几丈之遥。
崔小七调整了下姿势,脑袋枕在胳膊上,脸颊酡红,含糊地对着那身影软糯唤道:“阿寂……”
另一只手伸出窗外,食指对着马上的人勾了勾。
大力斜眼一瞧见马背上的人,“夫人!”惊呼一声,猛地将崔小七那只不安分的手拽了回来
哪里是大人啊,分明就是那个别有用心的人。
“那不是大人,是如意居掌柜的,夫人得罪了啊——”
大力将崔小七整个人拽回车里,放下帘子。
然而,马车猛地一个停下!
饶是大力早有防备,死死扶住崔小七,巨大的惯性仍让两人狠狠向前冲去,差点摔出车外,全靠大力一身蛮力才稳住。
可地上的青禾就没那么幸运了,“咚”的一声闷响,额头结结实实撞在坚硬的车壁上,剧痛竟让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你是何人?为何拦下我家马车!”双喜质问的声音传进马车内。
大力扶着已经昏睡的崔小七在软榻上躺好,撩起车帘坐在双喜的旁边,警惕地盯着裴宴尘。
裴宴尘的目光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缝隙,瞧见熟睡的崔小七,眉尾一挑,“喝了醉生梦死,需要醒酒——”
此时,“哒哒——”马蹄踏雪的破风声传来。
双喜眸子睁得溜圆,惊呼道,“大人、大人!”
大力松了口气,还好大人赶到,若是眼前之人用强,她可没把握打得过。
双喜是个小孩子,那三两下的功夫吓吓地痞流氓还可以。
真正动起手,怕是会吃亏。
裴寂的烈焰马停在裴宴尘的身侧,翻身下马,一个眼神都不带给他的。
他能及时赶到,是因江鱼儿今早告假未上朝,在去风月楼的路上,在朱雀街恰巧撞见下朝归来的裴寂车驾。
他拦下马车,本想绘声绘色讲述酒楼发生的一切,却对上裴寂那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冷脸。
江鱼儿识趣地咽下废话,只将最关键的信息砸了过去——崔小七喝了“醉生梦死”!
临走还不忘扒着车窗,挤眉弄眼地叮嘱:“大补汤今夜必须喝够啊!”
说完,才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裴寂虽不明“醉生梦死”究竟为何物,但江鱼儿那副神情和“大补汤”的暗示,已足以让他意识到事态严重。
“秋风,下马!”
“是,大人。”话音未落,秋风人已经落在地上。
他一路疾驰而来。
“烦请您让道,我们家夫人的酒自会有我家大人醒,不劳外人操心。”大力扬起下巴说。
大人都在了,对这种不是啥好人的人也就没必要客气。
狼装成羊,别人就看不出了?
尾巴今日都露出来。
裴寂站在马车上,冰冷的眸光如淬寒冰,沉沉地扫向裴宴尘。
那目光中翻涌的阴鸷杀气,几乎化为实质!
裴宴尘的马似乎是感受到无形的杀气,不安地嘶鸣一声,向后连退了几步。
“驾!”双喜一抖缰绳,车辙滚动,从裴宴尘身侧疾驰而过!
车辙卷起的积雪,溅落在他黑色长靴上,覆上一层薄雪。
“唰——!”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裴宴尘长靴上沾染的白雪,瞬间被喷涌而出的猩红液体浸透、染红!
他一个飞身,脚尖在马背上狠狠一点!
马发出一声凄厉悲鸣,轰然倒地,四肢抽搐,顷刻间便没了声息。
他稳稳落在地上,手中的刀尖往下滴着鲜血。
转身走进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