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吕公公你这说的哪里话!”
“怎么能说是本官不乐意呢?”
“委实是这张元德,呵,这功绩多少有些不明显啊!”
“到不了陛下出城相迎的程度吧?”
看着眼前一脸温和笑意似乎绵软如同绵软面团一般的礼部尚书李春芳,吕芳的双眸不自觉的缩了回来。
绵里藏针、阴阳怪气却又不把话说死,总给自己留点余地。
这就是文官啊。
别看眼前这位李春芳李尚书嘉靖二十六年,也就是三年前才以状元及第的身份,授翰林院编纂。
可三年过去,他就已经是礼部尚书了。
这升官的速度,旁人怕是别说见过了,连听都没听过。
可没办法,谁让李春芳能写手一手好青词呢。
嘉靖帝就喜欢这个!
可如今,吕芳是真恨不得一耳光把眼前这个面团直接抽翻在地上。
若是平时,吕芳或许还会跟李春芳多说两句,然后你来我往的把事情定下来。
可今儿个在宫中差点把老命搞丢的经历,让他这会儿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了。
他深深地看了李春芳一眼,而后沉默的点点头。
“既然李尚书说不合适,那咱家这就代为通传便是了!”
“告辞!”
说完,一甩手里的拂尘,竟是不带丝毫犹豫的转身就走。
李春芳直接就看傻眼了。
不是!
老吕,你这不按套路来啊。
你不得跟本官争辩一两句么?
你不争辩,怎么能体现本官不跟勋贵、丘八站一起的决心和觉悟?
你不争辩两句,怎么能体现本官不阿谀奉上、不谄媚皇权的风骨呢?
你这不讲规矩啊!
原本李春芳还想着吕芳是不是惺惺作态,玩那种走一步停三步等着自己留人的戏码。
可等他一抬头……
彼其娘之,那老阉人都快走出礼部衙门了。
这还得了?
“快,来人,把吕公公给本官拉住了!”
李春芳这个礼部尚书一开口,那自然有人跑腿。
可悲拦住的吕芳却没有回头,只是站在礼部衙门正堂离着大门不远的地方,回头木然的看着李春芳,朗声道。
“李春芳,你既已决心不按陛下交办的规矩办事,那你拉着咱家作甚?”
“怎么?”
“莫非你还有胆子灭口不成?”
哗……
吕芳这话一出,一众原本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唰的一下就绷不住了。
娘咧,这是要干啥啊?
怎么往日里和和气气的吕公公,今儿个居然当着人面这么打脸了?
这李尚书,以后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虽然文官嘴里总是左一个阉人右一个阉党的,似乎越看不起太监就越显得他们高贵、清高似的。
可实际上,面对着吕芳这等嘉靖帝多年的心腹内侍,有几个敢扎刺的?
陛下或许不记得他们是谁,但他们绝对不希望被吕芳嘀嘀咕咕的说给陛下听。
那已经不是官路同步通畅的事儿了。
这位绝对有能力让锦衣卫直接把某些品级不高的官员给办成铁案。
所以,吕芳今儿个这态度一出,不仅一应礼部官员看着李春芳的眼神躲躲闪闪起来了。
连李春芳自己这会儿都有些手脚发软了。
他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风骨不风骨了,赶紧疾走疾步,冲着吕芳连连拱手道。
“内相误会啊!”
“本官不过是觉着那张元德,哦,张将军,功绩多少有些不够明显,所以为吾皇着想,觉着有些不合适而已。”
“本官哪里敢跟陛下背道相驰?”
吕芳这辈子见过的官儿可太多了。
比李春芳更加冠冕堂皇、更会说话的也见过不少。
因此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就那么冷冷看着李春芳在哪儿表演。
等到李春芳说完之后,他才冷冷的问道。
“李尚书,咱再问你一次,明日下午,皇爷出城迎接张将军,你礼部能不能做好?”
李春芳眼中当即闪过一丝怒意。
可这丝怒意对上吕芳那一半冷漠一半戏谑的眸子,却瞬间变得冷静下来。
那股子因为他三年时间从一介白身变成六部尚书之一的骄傲,瞬间被一桶冷水浇了个干干净净。
他艰难的挤出一点笑容,勉强点点头。
“当…当然能做到!”
吕芳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既然能做到,那咱家明日拭目以待!”
说完,毫不犹豫的扭头就走。
这下,李春芳再没开口留人了。
甚至他那脸色没有丝毫遮掩的当即变成了铁青一片。
他深吸了口气,环视周遭。
一应礼部大小官吏,面对他这对视,有淡然的、有讨好的,更有挑衅和戏谑的。
其实想想也正常,他如今年纪也不大。
最重要的是,他这三年从白身变尚书的经历固然值得骄傲。
可无形之中又挡住了多少人的路?
更别说,他看似面团一般对谁都和和气气,可实际上,该提拔自己人的时候,他可没客气过。
这一来二去,这礼部不满意他的人可就更多了。
更何况,如今还是他自己当先出丑,直接跟陛下的心腹太监闹出龌龊来了。
这让一众反对者岂会放过这等看好戏的机会?
李春芳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
他只能故作平静的慢慢走回自己的职房。
等到关上门,听着外头那几乎没有丝毫收敛的哄笑声,李春芳双拳都快攥出水来了。
“吕芳,张元德……好,很好!”
这一刻,李春芳不仅把吕芳记恨上了,甚至连压根没出现的张元德也给记恨上了。
于他看来,这等勋贵出身的丘八,惯会使些阴谋诡计。
这报过来的功劳,弄不好就是杀良冒功得来的呢。
反正都去了草原了,到底杀没杀,有没杀那么多,还不都是他们一句话?
结果,就为了这么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小儿,陛下竟然让他这个堂堂礼部尚书亲自操办迎接仪式?
这简直就是**裸的羞辱!
这一刻,本就不喜勋贵的李春芳,算是彻底把张元德给记恨上了。
只不过,此时已经踏上归程的张元德,压根不知道这事儿!
他这会儿,正跟一只老虎较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