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语诗鉴赏集 第134章 《粤语诗学的时空变奏与精神返乡》

《旧时情》（粤语诗）

一一作家班同学再聚，诗之

文\/树科

分手个阵，眼有泪光

又嘟笑紧，作状握别……

（课堂，导师，佢哋话：

你哋喺灵魂嘅打工仔……）

曾几何时，魂牵梦萦

噈咁喺群度，一微十几廿年……

家下返嚟，望望白首

我噈唔信你哋啲靓仔靓女

会唔搔头……

《树科诗笺》2025.2.28.穗城珠江畔.作协之家

《粤语诗学的时空变奏与精神返乡》

——解读树科《旧时情》的当代性书写

文\/诗学观察者

在当代汉语诗学谱系中，方言写作始终保持着独特的审美张力。树科的粤语诗作《旧时情》，以珠江文化为底色，通过精巧的时空折叠术，在不足百字的文本空间里，建构起具有存在主义重量的生命剧场。这首被收录于《树科诗笺》的作品，既延续了岭南\"粤讴\"的抒情传统，又在现代性语境下开辟出新的诗学维度，堪称方言写作突围普通话诗学体系的重要范本。

一、方言韵律中的情感拓扑学

诗人开篇即以\"眼有泪光\/又嘟笑紧\"的戏剧性表情，复现了巴赫金所谓的\"狂欢化\"场景。这种悲喜交集的矛盾修辞，在粤语特有的九声六调中获得了韵律支撑：\"泪光\"（loi6 gwong1）的降调与\"嘟笑\"（dou1 siu3）的升调形成音韵对冲，恰似珠江潮汐的往复运动。这种方言音韵的拓扑结构，使情感的时空转换获得了物质性依托，正如黄遵宪在《人境庐诗草》中实践的\"我手写我口\"主张，方言的语音肌理本身就是情感的地理图谱。

诗中\"灵魂嘅打工仔\"的隐喻，令人想起本雅明笔下\"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但树科将这种现代性批判转化为粤语特有的市井智慧：当\"打工仔\"（daa2 gung1 zai2）的俚俗称谓与\"灵魂\"（ling4 wan4）的庄重发音并置时，形成了德里达所说的\"延异\"效果。这种语言策略既解构了知识分子的精神优越感，又保留了诗性沉思的维度，恰如珠江水面倒映的霓虹，在虚实之间重构了当代文人的精神镜像。

二、时间褶皱里的存在之思

\"一微十几廿年\"的时间表述，展现出岭南文化特有的时间感知方式。\"微\"（mei1）作为粤语特有的时间量词，其模糊性与精确数字形成的张力，暗合柏格森的\"绵延\"理论。这种将物理时间转化为心理时间的诗学操作，在\"魂牵梦萦\"（wan4 hin1 mung4 jing4）的连绵双声中达到**：前两字属阳平调，后两字为去声，语音的起伏恰似记忆长河中的意识流变。

诗中\"白首\"与\"靓仔靓女\"的并置，构成福柯式的\"异托邦\"图景。当\"搔头\"（sou1 tau4）这个充满身体感的动作介入时间叙事，我们看到了梅洛-庞蒂\"身体现象学\"的诗意呈现：衰老不是抽象概念，而是具体可感的头皮颤动。这种将时间体验具身化的写作策略，与杜甫\"白头搔更短\"的古典意境形成跨时空对话，却在方言的日常性中获得了新的现代性内涵。

三、空间诗学中的精神返乡

\"作协之家\"的地理标注，暗示着体制化写作与民间话语的微妙博弈。诗人选择在\"珠江畔\"（zyu1 gong1 paan3）这个充满地域特征的空间完成创作，实则是通过方言写作实现文化返乡。诗中\"群度\"（kwan4 dou6）的现代社交媒介与\"魂牵梦萦\"的传统抒情方式的碰撞，再现了列斐伏尔\"空间生产\"理论的诗意版本：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的交织，重构了当代文人的精神地理。

结尾处的\"搔头\"（sou1 tau4）作为诗眼，在粤语中兼具\"挠头\"与\"烦恼\"的双关语义。这种方言特有的语义增殖现象，使简单的身体动作升华为存在困境的隐喻。当诗人宣称\"我噈唔信\"时，那倔强的否定句式（m4 seon3）里，既包含着对时光易逝的抵抗，也暗藏着重返文学初心的执着，与艾略特\"回到起点认识地方\"的诗歌理想形成跨文化共鸣。

四、新岭南诗派的语言实验

树科的写作实践，可视为\"新岭南诗派\"的重要突破。他将粤语的音韵特质转化为结构诗学的手段：如\"噈咁\"（zek1 gam2）中的塞音韵尾制造出时光骤停的听觉效果，\"啲\"（di1）这个方言量词的使用，则在现代汉语的规范语法中撕开裂缝，释放出野性的语言活力。这种\"破坏性创造\"的语言策略，与韩愈\"惟陈言之务去\"的文学革新精神一脉相承。

诗中\"导师\"（dou6 si1）形象的在场，构成有趣的元诗学装置。当\"灵魂打工仔\"的判词从课堂空间穿越到微信群的虚拟场域，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代际文学观念的传递，更是方言写作在数字时代的生存策略。这种将教育记忆植入当代语境的写法，令人想起帕斯捷尔纳克《日瓦戈医生》中诗歌与时代的对话关系。

结语：

《旧时情》的成功，在于它实现了方言诗学的三重超越：在语音层面对普通话中心主义的突围，在时间维度对线性叙事的解构，在空间书写中对虚拟现实的收编。当诗人站在珠江畔回望\"白首\"，那些在方言褶皱里闪烁的\"泪光\"，早已超越了个人记忆的范畴，成为整个岭南文化在现代性转型中的精神造影。这种将地域性提升为普遍性的诗学努力，或许正是布鲁姆所说的\"影响的焦虑\"下最富生命力的写作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