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印象中,除母亲孝慈高皇后逝去那夜外,
其余时刻的朱元璋始终傲然屹立,气焰滔天,威严肃杀的世间至尊。
回想到之前殿门外那一幕幕,朱标的胸中疑窦丛生。
几经犹豫不决后,终究忍不住发问:
“父亲,今日究竟遭遇何事?”
此语将朱元璋缓缓唤醒,转头看着一脸忧色的儿子。
\"哼,我这个大孙子居然讨厌起祖父来了。
他说,他根本不稀罕我的爱护,真的不稀罕呀!”
话音愈讲愈涩,朱元璋竟双目含泪,眼角悄然滑落一颗浊泪。
愤怒归愤怒,之前的暴躁确实源于极度不满:
身为大明开国之主,堂堂当今皇帝,他朱元璋何时曾受过这般羞辱?就如朱英今日言辞冒犯那样。
帝王尊威不可侵犯!
只不过,那个冒犯之人,恰是他深爱亡妻亲自养大唯一的嫡孙,从降生之日起便集他和马秀英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点从其本名中就能看出:朱雄英,“朱”
取朱元璋姓,“英”
取马秀英名;“雄”
寓守护之意。
意喻朱雄英由朱元璋守卫保护马秀英传承延续。
他对任何人都有权惩戒,他乃天下之主,言出法随裁定乾坤大事;
他也责骂打罚朱标,因为在他肩头寄予无数期望,关系到整个帝国未来走向成败得失需严格要求。
可是朱英不一样啊。
朱英身为正统的皇长孙,从出生起便承载了无数期许。
他融汇了天地之规,恪守祖制,并深受文武百官推崇,是注定的大明朝第三代皇位接班人,其地位无可撼动。
背负如此殊荣的他,无疑将迎来璀璨非凡的人生。
可惜的是,在他九岁那年,正是认知逐渐明晰之际,却遭到白莲教余党的伏击,头部受创严重,从而遗失记忆。
这起事件成为朱元璋心中的沉痛教训,也暴露了他傲视天下的统治缺陷。
马皇后同样深感内疚,为保护嫡系皇长孙免遭再次算计,她决定对公众隐瞒事实,宣称朱英失踪,而暗中则将其安置在秦淮河畔一处僻静小院里隐居成长。
朱元璋对此事始终充满歉意与懊悔,因此即使面对叛逆不羁的朱英,他也从未真正发火。
当朱元璋首度在秦淮河畔小院见到朱英时,心中便坚定了将自己所能给予的一切尽数交付给他的决心。
如今的现实却是,朱英已然对这份关爱无动于衷,仿佛无视着祖父曾经的情谊。
目睹父皇眼眶含泪,朱标瞬间如遭雷劈,头脑一片空白……良久才缓缓开口询问:“父亲,您提到的大孙子,该不会就是朱英吧?”
“除了他,还会有谁胆敢漠视我的关心?也只有他啊。”
朱元璋语气低落地说。
听到这里,朱标满心不解——老头子未免太过在意了吧?朱英又非亲孙,即便不在乎也没什么稀奇,何至于此般失落?
同时朱标内心更添愤懑:为什么对孙儿们朱允炆、朱允熥他们就未曾这般疼惜?真让人觉得偏颇!
当然,这些念头他只能藏在心底,绝不敢说出口,否则必会被父亲一顿训斥。
为了缓和气氛,他努力挤出话语安慰道:“或许英小子只是开玩笑罢了,您难道没有察觉其中的戏谑意味吗?”
朱元璋摆摆手:“唉,你不懂,你根本无法体会,还是先回去吧,让我独自静静。”
朱标面露犹豫,却见朱元璋满脸伤怀、黯然神伤,显然难以安抚。
他唯有轻轻躬身行礼告别:“既然如此,望父亲多多保重身体,孩儿告退了。”
随后缓缓退出殿外。
大殿门前,郑有伦的右臂被布条包扎。
见到太子出来,赶紧行礼。
\"太子殿下。”
朱标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的伤处问道:“要不要唤太医前来查看一下你的伤?”
郑有伦摇头拒绝道:“不过是小伤罢了,劳烦太子忧心实在不必,卑职自会料理妥当。”
朱标叹气道:“怎么能无所谓?若非你抓住父皇的天子宝剑,怕是我早就没命了。”
“太子言重了,殿下有皇家龙气庇佑,便是卑职不做这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郑有伦轻描淡写道。
\"你清楚得很,我和父皇从来不信那些迷信说法。”
朱标冷声道。
\"确实,陛下和殿下皆能掌控命运。”
郑有伦答道。
\"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处理吧。”
朱标挥手作罢,但突然间面容阴沉下来,直盯着郑有伦的眼睛……
“本宫眼下只想弄明白,今日父皇与那朱英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郑公公,你应当能够助本宫一臂之力吧?”
听到此话,郑有伦先是沉默片刻,而后回应道:
“此事奴才不敢妄言,也无资格多说,还望殿下亲自向陛下或英公子询问。”
顿时,朱标眼中闪过一丝可怕的杀意,冷冷说道:
“你好大的胆量,竟敢违逆本宫,就不怕丢了性命吗?”
郑有伦依旧保持沉默。
过了良久,
朱标的杀意渐渐消退。
\"看在你对父皇一片赤胆忠心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
记住了,不会有下一次了。
即便父皇想要护你周全,本宫亦有无数种方法置你于死地。”
说完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郑有伦对着他的背影低身行礼,口中说道:
“奴才送别大明皇太子殿下。”
夜幕降临。
朱标换去 formal attire后悄悄离开宫廷,神情阴翳地朝秦淮河边的街区行去。
与此同时,
在他所居的东宫春和殿内,
吕氏却满是喜悦的笑容,带着几名侍从走至儿子朱允炆所在的房间门口。
刚一进入,
便急不可待地呼唤:
“允炆,允炆。”
“嗯……”
已经在榻上熟睡的朱允炆慢慢睁开眼睛。
\"娘亲。”
吕氏走到榻前,一把掀开被褥,把他猛地拉了起来。
\"还在睡?这会都什么时候了?赶紧随娘起来。”
朱允炆刚刚被叫醒,整个人还处于迷糊状态。
瞧着门外漆黑一片,不解地问:
“娘,这不是您之前嘱咐孩儿早点歇息的吗?”
“情况不一样了。”
吕氏转身看向身后的几位侍从。
\"还不快上前给殿下穿衣?”
“遵命,太子妃。”
众侍从立马上前帮着朱允炆穿衣。
听闻众人对她的称呼,吕氏眼中瞬间掠过一抹狠毒之意,但转瞬即逝。
太子妃,呵,这该死的名号!
不一会工夫,
朱允炆穿好了衣裳。
从床上蹦到地上,疑惑地看着自己娘亲。
\"娘,您为何把孩儿喊起呀?”
吕氏牵起他的小手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解释道:
“你皇爷爷今日卧病在床了,作为皇孙要给他祈福你知道吧?”
“啊?皇爷爷病了?怎么会?以他那样的体质也会生病吗?”
“你少啰嗦,你只需晓得你需要为你爷爷祈福就行。”
“哦哦,那该如何祈福呢,娘?”
“简单得很,在佛堂诵念经文三日三夜即可。”
“三天…三夜?娘,孩儿突然又犯困了,还是先歇着吧。”
一听要念那么长时间,朱允炆顿时没了精神。
吕氏听见这话猛然停下脚步,扭过头目光凶狠地看着他,
“睡?你就知道睡?”
“你可知这些天来娘承受了多少鄙视与冷言冷语?”
“如今娘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还想睡?绝不允许!现在立马前往佛堂书写经文!”
此时的吕氏如同着了魔般。
使劲拽住朱允炆的胳膊迅速往东宫内的佛堂走去。
朱允炆望着自己娘亲癫狂的模样,已然吓得瑟瑟发抖,唯有乖乖服从。
乖乖任由娘亲拉着走向佛堂抄写经文,并且准备诵念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