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我等今日来此,主要是为两位贤弟寻两把趁手的兵器,还望不吝赐教。”
张飞哈哈一笑,蒲扇般的大手拍在王铁锤肩上,震得他一个踉跄:“铁锤,俺这两位兄台可都是好手!”
“高诱兄枪法了得,刘德然兄虽是个读书人,可也得防身不是?你可得拿出真本事,别拿那些糊弄人的破烂货!”
王铁锤被拍得龇牙咧嘴,却仍赔笑道:“翼德这话说的,兄弟带来的人,我哪敢怠慢?”
“来来来,几位随我来后堂,我这儿可藏着几件宝贝!”
他转身掀开一道布帘,引着众人进入内室。只见墙上挂着数把寒光凛凛的兵器,刀枪剑戟,锋芒毕露。
张飞环顾四周,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这才像话!”
他转头对袁绍道:“大哥,您尽管挑,铁锤这儿的东西,绝对配得上您的身份!”
袁绍目光扫过,最终落在一柄鎏金吞口的宝剑上,剑鞘上雕饰云纹,华贵而不失锋芒。他伸手轻抚剑身,赞道:“好剑。”
王铁锤见状,连忙道:“袁公好眼力!此剑名为‘青霜’,削铁如泥,正配您的身份!”
张飞哈哈大笑:“大哥果然识货!高兄、刘兄,你们也挑一把,今日俺做东,算我账上!”
高诱早已盯上一杆浑铁点钢枪,枪尖寒芒闪烁,枪杆乌黑发亮。他伸手一握,掂了掂分量,满意点头:“此枪趁手!”
刘德然则有些犹豫,他是个文人,对兵器并不精通。张飞见状,直接抄起一把短剑递给他:“刘兄,这把‘秋水’轻巧锋利,正适合你!”
刘德然接过,只觉剑身轻盈,锋芒内敛,不由赞叹:“好剑!多谢翼德兄!”
王铁锤搓着手笑道:“几位满意就好!日后若还需什么兵器,尽管来找我!”
袁绍颔首微笑,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过去:“王掌柜手艺精湛,他日若有需要,定再来叨扰。”
张飞见状,大手一挥:“大哥,你这是干啥?俺说了算俺账上!”
袁绍却摇头笑道:“翼德,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今日是我带两位贤弟来,岂能让你破费?”
张飞还想争辩,王铁锤却已经乐呵呵地接过银子,连连道谢。
袁绍站在一旁,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目光在王铁锤健硕的臂膀和张飞激动的神情之间来回游移。
炉火映照下,王铁锤古铜色的皮肤上滚动的汗珠闪烁着金光,每一块隆起的肌肉都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袁绍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这样的铁匠,正是他急需的人才。
他缓步上前,不动声色地凑到张飞耳边,压低声音道:“三弟,你这朋友手艺想来也不错。”
袁绍继续道:“不如邀他一同前往渤海郡?我军中正缺这样的能工巧匠。”
张飞猛地转头,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老大:“大哥看得上打铁的王铁锤?”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引得王铁锤疑惑地望向他们。
袁绍轻拍张飞肩膀,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英雄不问出处。”他故意停顿,目光扫过铁铺里悬挂的各式兵器。
“再说了,再厉害的人物也得有趁手的兵器不是?”
张飞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转头看向正在擦拭铁锤的王铁锤。记忆中那个总把最后一块麦饼分给他的少年,如今脊背已有些佝偻,常年烟熏火燎让他的眼角爬满皱纹。铺子角落里堆着半成品农具,墙上挂的兵器却落满灰尘——乱世中,农民连锄头都买不起了,谁还会打造刀剑?
“可是...”张飞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腰间杀猪刀的皮绳,“”铁锤祖辈都在这里打铁...”
“三弟啊,难道你甘心看他一辈子窝在这小铺子里?”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诱惑,“到了渤海,我给他匠作首领之位,要多少学徒有多少学徒。”
王铁锤似有所觉,转过身来,抹了把脸上的汗珠:“翼德,你们嘀咕什么呢?”他的笑容在炉火的映照下格外明亮,牙齿在黝黑的脸上白得耀眼。
张飞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抓住王铁锤沾满煤灰的手腕:“铁锤哥,跟我走吧!”他的声音洪亮得让铺子外路过的行人都驻足观望,“咱们去渤海郡,干一番大事业!”
“我大哥想请你去渤海郡当军械匠!”
王铁锤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光亮:“军...军械匠?”
袁绍优雅地向前两步,锦袍下摆扫过沾满煤灰的地面:“王师傅若肯屈就,我必以军中匠作首领之位相待。月俸五石粟米,精铁任取,还可带五名学徒。”
王铁锤的嘴唇颤抖起来。张飞看见他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显然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铁匠铺的屋顶漏着光,墙角堆着当季要交的税粮——还不够袁绍随口许诺的月俸一半。
“袁将军,”王铁锤突然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夯土地面上,“小人愿效犬马之劳!只是...”他抬头时,眼中闪着犹豫的光,“家中老母年迈...”
袁绍朗声大笑,伸手虚扶:“接来便是!渤海郡虽比不得洛阳繁华,但太守府旁的空宅子还是有的。”
张飞看着王铁锤欣喜若狂的样子,胸口突然发闷。他想起十五岁那年,自己也是这样跪着求父亲让他学打铁,换来的却是一记耳光。
现在袁绍轻飘飘几句话,就实现了王铁锤半辈子的梦想。他粗糙的大手无意识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翼德?”袁绍注意到他的异样,“你不为你兄弟高兴?”
张飞猛地回神,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高兴!当然高兴!”他大步上前,一把搂住王铁锤的脖子。
张飞的手臂紧紧箍着王铁锤的脖子,力道大得让对方咳嗽起来。他闻着发小身上熟悉的炭火与铁锈味,眼前却浮现出父亲那张严厉的脸。
“铁锤,你可得好好干!”张飞的声音嗡嗡的,像是在掩饰什么,“别辜负了我大哥的赏识!”
王铁锤挣扎着从他臂弯里钻出来,黝黑的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翼德,我...我真没想到...”他粗糙的手掌在围裙上反复擦拭,像是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你爹要是知道——”
“别提他!”张飞突然打断,声音陡然拔高,连铺子外路过的行人都被吓了一跳。袁绍微微皱眉,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张飞紧绷的侧脸上停留。
王铁锤愣住了,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翼德,你心里还怨他?”
张飞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到铁砧旁,一把抓起刚才打好的菜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映照出他眼中复杂的情绪。
袁绍适时地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王师傅,三日后我们启程。你可先收拾行装,我派两名亲兵来帮你安置家眷。”
王铁锤连忙躬身行礼:“多谢袁将军!小人一定不负所托!”
袁绍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张飞:“三弟,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张飞沉默地放下菜刀,转身跟着袁绍往外走。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王铁锤的铺子——炉火依旧烧得旺盛,铁砧上还留着他们刚才敲打的痕迹。
走出几步,袁绍忽然开口:“三弟,你心里不痛快?”
张飞脚步一顿,闷声道:“没有。”
袁绍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爹不让你打铁,是怕你一辈子只是个铁匠。”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可现在,你是我袁本初的结义兄弟,将来建功立业,封侯拜将,谁还敢说你半句不是?”
张飞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袁绍继续道:“王铁锤再好,终究只是个匠人。而你——”他直视张飞的眼睛,“是要做大事的人。”
张飞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半晌,他重重地点头:“大哥说得对!”
可就在他们转过街角时,张飞还是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间小小的铁匠铺。炉火的光亮从门缝里透出来,像是他永远回不去的年少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