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西城暗巷。
李当归抬手示意身后新兵止步,指尖无声地抵在唇前。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药草的气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是蜈蚣毒特有的气息。
\"找到了。\"他低声说道,目光锁定前方一处破败的药仓。
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传讯符,指尖轻划,符纸燃起一道青烟,化作飞鸟掠向远方。
——\"发现蜈蚣叟踪迹,请求支援。\"
然而,就在他等待宁芙回应的瞬间,药仓内突然传来一声阴森的低笑。
\"呵……螭吻军的小崽子,鼻子倒是挺灵。\"
李当归心头一紧,猛地侧身——三支淬毒骨针擦着他的面颊钉入身后墙壁,针尾震颤,发出细微的嗡鸣。
\"结阵!\"他厉喝一声,长剑出鞘,寒光映出药仓内佝偻的身影。
蜈蚣叟站在阴影中,枯瘦的手指间缠绕着紫黑色的毒丝,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阴毒的光。
\"就凭你们几个毛头小子,也想抓我?\"
话音未落,他猛地甩袖,数十条毒蜈蚣从袖中激射而出,如黑色潮水般涌向众人!
李当归剑锋横扫,斩落数条毒虫,但仍有新兵躲闪不及,被蜈蚣咬中,瞬间脸色发青,踉跄后退。
\"退!别硬拼!\"李当归咬牙下令,众人且战且退,但蜈蚣叟的攻势愈发凌厉,毒丝如活物般缠绕而来,逼得他们节节败退。
就在众人即将被逼入绝境时——
\"轰!\"
药仓的屋顶骤然炸裂,一道银甲身影如陨星坠地,长剑寒螭携凛冽霜气,一剑劈开毒雾!
蜈蚣叟瞳孔骤缩,仓促后退,却见宁芙已稳稳落地,剑锋直指他的咽喉。
\"蜈蚣叟。\"她的声音冰冷彻骨,\"你的命,到此为止。\"
蜈蚣叟狞笑一声:\"螭吻军的将军亲自出手?真是荣幸。\"
他猛地抬手,袖中喷出一股腥臭毒雾,\"可惜,你抓不住我!\"
宁芙眼神一厉,寒螭剑锋横扫,剑气如霜,瞬间冻结毒雾!
她一步踏出,剑势如虹,直取蜈蚣叟要害!
蜈蚣叟狼狈闪避,却仍被剑气擦过肩膀,鲜血飞溅。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漆黑骨笛,猛地吹响——
\"呜——\"
刺耳的笛声回荡,地面骤然震动,无数毒虫破土而出,如潮水般涌向宁芙!
宁芙冷哼一声,剑锋一转,寒螭剑光如月华倾泻,所过之处,毒虫尽数冻结碎裂!
蜈蚣叟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在迈步的瞬间——
\"噗嗤!\"
一柄长剑贯穿他的右腿,将他钉在地上!
\"啊——!\"蜈蚣叟发出凄厉惨叫,挣扎着想要挣脱,却见宁芙已逼近身前,寒螭剑锋抵在他的咽喉。
\"城主有令,活捉你。\"她冷冷道,\"但没说……不能废了你。\"
蜈蚣叟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突然,他嘴角勾起一抹阴笑。
\"那你也别想好过!\"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毒血喷向宁芙!
宁芙侧身避让,却见那毒血在半空中骤然化作数十根毒针,直袭她面门!
电光火石间——
\"将军小心!\"
李当归猛地冲上前,横剑一挡!
\"叮叮叮——!\"
数枚毒针被格挡,但仍有一根擦过他的手臂,瞬间,紫黑色的毒纹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宁芙瞳孔骤缩,眼底杀意暴涨!
\"找死!\"
寒螭剑光如雷霆炸裂,一剑斩落——
\"唰!\"
蜈蚣叟的右腿齐根而断!
\"啊啊啊——!\"他惨叫着翻滚,鲜血喷溅,却被宁芙一脚踩住胸口,再也动弹不得。
\"绑了。\"她冷声下令,随即转身,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李当归。
\"谁让你冲上来的?!\"
李当归被她拽得微微前倾,呼吸已经有些不稳,却还是扯出一个笑:\"我……怕将军受伤……\"
\"放屁!\"宁芙怒极,手上力道几乎要把他提起来,\"蜈蚣叟的毒针我会躲不开?需要你逞英雄?!\"
药仓里一片死寂,几个新兵大气不敢出,连被斩断一条腿的蜈蚣叟都忘了惨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素来冷峻的将军暴怒的模样。
李当归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却仍能看清宁芙眼底翻涌的怒火——和那怒火之下,一丝几不可察的慌乱。
\"我……知道错了……\"他低声道,声音已经有些飘。
\"知错?\"宁芙冷笑一声,猛地松开他,转头厉喝,\"来人!立刻去请白泽!告诉他,半刻钟内不到,就等着受罚吧!\"
一名新兵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宁芙回头,见李当归还想站起来,直接一脚踹在他膝盖上:\"给我坐着!再动一下,军法处置!\"
李当归闷哼一声,老老实实坐了回去,右臂的毒纹已经蔓延到了肩膀,整条手臂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
宁芙盯着他的伤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她突然转身,大步走向蜈蚣叟,寒螭剑\"唰\"地出鞘半寸:\"解药。\"
蜈蚣叟咧开满是血沫的嘴:\"将军……不是要活捉我吗……\"
\"解药。\"宁芙的声音轻得可怕,\"否则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蜈蚣叟的笑容僵住了。
当白泽匆匆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宁芙抱剑而立,脚下踩着奄奄一息的蜈蚣叟,而李当归靠坐在墙边,整条右臂已经漆黑如墨,却还在对新兵说:\"没事……死不了……\"
白泽手中提着一个青布药囊,步履沉稳地穿过横七竖八倒着的新兵,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便已判断出伤势轻重。
\"白先生!\"有新兵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白泽抬手示意他躺好,随即蹲到李当归身旁。
李当归的右臂已经漆黑如炭,毒纹如蛛网般爬上脖颈,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宁芙站在一旁,寒螭剑插在地上,双手按着剑柄,指节发白。
\"能救吗?\"她问,声音冷硬如铁。
白泽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从药囊中取出几味药材——正是前几日百草堂解毒时剩下的药草。他指尖金光微闪,药材在掌心悬浮,杂质如烟散去,精华凝成晶莹药液。
\"幸好。\"他轻声道,\"同样的毒,同样的解药。\"
宁芙眉头一皱:\"你早知道会出事?\"
白泽将药液滴在李当归伤口处,黑血顿时如沸水般翻涌:\"蜈蚣叟睚眦必报,既敢在城中投毒,自然留有后手。\"
药液渗入肌肤,李当归浑身一颤,猛地咳出一口黑血。
宁芙下意识上前半步,又硬生生止住,只是冷冷道:\"废物,逞什么能。\"
白泽瞥她一眼,继续救治其他新兵。
……
半刻钟后,李当归的呼吸终于平稳,手臂上的毒纹渐渐褪去,只是脸色仍苍白如纸。
他挣扎着坐起来,第一句话便是:\"属下失职,请将军责罚。\"
宁芙盯着他,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李当归,你给我听好了。\"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就是阎王也别想收走,明白吗?\"
李当归怔住,随即低声道:\"……是。\"
宁芙松开他,转身走向被五花大绑的蜈蚣叟,寒螭剑锋在地上拖出一道细痕:\"带走。\"
白泽收起药囊,看着李当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轻声道:\"你也太小看将军的实力了,区区一个蜈蚣叟,根本用不着你来帮忙。\"
李当归望向宁芙的背影,苦笑道:\"是啊,我的确还是高估自己了。\"
远处,宁芙的声音冷冷传来:\"磨蹭什么?回营!\"
李当归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寒螭剑上的血痕,在余晖中格外刺眼。
蜈蚣叟被捉拿后,白虎城度过了一段安宁的日子。
五鬼不再闹事,城中的歹徒也安分了许多。
但是自那日中毒之后,李当归总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起初只是细微的异样——晨起练剑时,手臂的酸痛消散得比往常更快;与人对练时,明明对方的剑锋还未触及,他的肌肉却已先一步绷紧,仿佛能预知危险。
最奇怪的是某夜值岗时,一个新兵不慎踩空,眼看要从城墙上摔下,李当归冲过去拉他,却在触碰的瞬间,胸口突然一阵刺痛,而那个新兵竟奇迹般地稳住了身形。
事后,新兵连连道谢,而李当归只是沉默地揉了揉心口,将那股莫名的寒意压了下去。
——大概是错觉吧。
他没有多想,只是练剑练得更狠了。
黎明前,当其他士兵还在酣睡,李当归已独自在校场挥剑。
寒霜覆上他的眉睫,又被炽热的吐息融化。
剑锋破空的声响惊起檐下栖鸟,而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稳,直到朝阳初升,汗水浸透单衣。
正午时,别人休息,他仍在练。
剑刃在烈日下反射刺目的光,而他一遍遍重复着宁芙教过的招式,直到肌肉记忆取代思考,直到每一个动作都如呼吸般自然。
深夜后,营帐里鼾声四起,他仍借着月光擦拭剑身,指腹抚过刃口时,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已与从前不同——掌心覆着一层薄茧,骨节更加分明,腕骨凸起的弧度透着力量感。
他怔了怔,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
明亮剑身上反光出来的少年早已褪去青涩。
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凌厉,眉骨投下的阴影让眼神显得愈发深邃。
曾经单薄的肩膀如今宽厚挺拔,束起的黑发下,脖颈的线条如枪戟般笔直。
——这真的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