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金帝分东西两路军攻宋后,便有两个地方成为这两军的刀锋所指之地。
其一是汴梁,乃是完颜宗望率领东军希望攻占的地方。
其二便是太原,这座古称“晋阳”的大城,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也是金军想要将宋朝尽数吞并必须攻克之地。
所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龙城”,便是出自此地。
而由完颜宗翰所率的西军,就是抱着攻占此地的目标而来。
徐澜此番前来,在西路金军尚未抵达太原之前,便将之逼走……也是有些巧合了。
说来好笑,他原本要去的地方,是东路军和郭药师所在的白河。
可到头来,徐澜所行进的方向,完全和最初的目标南辕北辙。
而若是让憋屈退走的完颜宗翰得知此事,怕不是要一口老血喷出来。
原本要倒霉的,应该是完颜宗望的东路军。
结果正因为徐澜搞错了方向,中途还见山翻山、遇河过河,最后反倒来了他这边,并发现金军痕迹,最后来到那城,才让完颜宗翰灰溜溜的离开。
摇了摇头,徐澜将这些思绪散去,随后继续带着一众百姓赶路。
与此同时。
太原府。
暮色如凝血般泼在太原府城墙上,苔痕斑驳的垛口处架着一排重弩,守城士兵的甲胄缝隙里渗出汗渍。
护城河上,浮着半腐的落叶,腥气混着乌鸦嘶叫在这座偌大城池上空盘旋。
汾河畔的朔风卷着细雪扑向城墙,城头旗帜在暮色中猎猎作响。
而在城内。
只见街巷间,粮铺前方挤着抢购的百姓,铜钱与米袋的碰撞声中夹杂着孩童的哭嚷。
“听说金军快要打过来了!”
“是啊,也不知道前方战线能够支撑多久?”
“无需多虑,童贯大人的官邸就设在太原,而且他还是陕西、河东、河北这三地的宣抚使,负责全权统率这三个地区的军力!
粗略算来,怎么也有个十几万、二十多万的大军!
那向太原攻来的金军,满打满算也不过数万人,怎么可能将我大宋军队给干掉!”
“可是我怎么听说,童贯大人面对来袭的金军,却并未第一时间设防,而是向对方求和。
就连前线也没有援军过去……如今过去那么多天,前线怕是凶多吉少啊。”
“你且相信童贯大人就行,他备受官家宠信,定然是道理的!
你怕不是忘了,童大人对内曾剿灭方腊这等叛军,对外则收取了幽州,这等功绩,放在历朝历代可都是响当当的功绩和名声!”
“……”
太原府百姓的交谈声不断。
他们神情紧张,脸上挂着忧色,虽然不停的安慰自己上头有童贯顶着,可还是担忧不已。
城内一处修建的极为奢华庞大的宅邸当中。
童贯坐于太师椅上,手边虽然放着茶盏,可却因为许久没碰而凉下来。
他此刻的心情,无比忧虑。
自前些时日金军南侵的消息传来,惊惶无比的官家便派他回到太原府驻守。
对于那比豺狼还要凶狠可怖的金军,童贯自然不想与之敌对。
因此在几番犹豫后,他最终做出的决定,便是让曾参加燕京谈判的马扩,再次前往宗翰军中商议收回蔚、应二州。
当时,完颜宗翰直接大笑道:
“你还在指望得到这两个州吗?
山前山后都是大金朝的土地,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把所有州县奉上赎罪,我才可以原谅你们的过错!”
当马扩回来复命后,童贯大惊失色。
可令人不解的是,在知道金军的态度竟是要彻底吞并大宋后,他不仅不按照马扩的劝说部署应敌的防务,反而是做好了南逃的准备。
这就相当于,在敌人还没打到家门前的时候,他便弃一城、乃至周围数城之地于不顾,光打算自己逃命了。
而就在前段时间,已经离太原愈发逼近的金军派使者前来,要求宋廷割让黄河以北的土地。
童贯闻言,不知所措起来,当即准备逃归汴梁。
现在的他,便正筹办此事,打算明日离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仆从却快步走来,向他汇报道:“启禀大人,张知府求见。”
童贯听到“张知府”三个字,眉头拧起,明明是宦官却生的威严至极的面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这个张孝纯!本官都与他说了几次了,太原根本就守不住,徒留此处就是找死!”
“可他明知如此,却还要拉着本官一起死……等本官回朝,定要参他一本!整的他没了这等犟骨头的心气方才解气!”
说到这里,童贯毫不留情,冷声道:“让他滚!本官不想看见他!”
仆从应了一声,便转身而去。
“莫说他来劝,就连官家来了,都别想老子和这破城一起死!”
就在他心里如此思索的时候,屋外却忽的传来阵阵急促脚步声。
正当童贯皱眉望去的时候,就见一名身形清瘦的官袍男子直接闯了进来。
这官袍男子自然就是太原知府张孝纯了。
他面色焦急,带着几分愤慨的怒容,开口道:
“金人撕毁盟约,童大人应当率领各路将士奋力抗敌!
如果大人南归,军心必然动摇,这无异于把河东拱手送给金人!
河东一旦失守,河北岂能保全?!
请大人留下来与我们共同卫国、抵御金军……
更何况太原地势险要,百姓们也是有血性的,真面临大军压境时必然会严防死守、拼死抵抗,届时金兵未必能够攻取!”
但听到这话,童贯却摆了摆手,面色不快:
“张知府,你不过知府,却硬闯本官宅邸,此等僭越,本官定不轻饶你!”
“另外,留守太原之事,不必再提。本官的职责是宣抚,而不是守土,如果一定要我留下,还要你们做什么?!”
“官家和我大宋子民以民脂民膏供奉你们,可你们关键时刻却连区区金军都抵抗不住,本官都为你们羞愧!”
此言一出,张孝纯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几经变换,最后紧咬牙关,怒眼看了童贯一眼,直接甩袖离去。
出了童贯宅邸,回到县衙,他一阵心酸:
“这童大人平日何等威风,怎么一旦风云突变就心惊胆战、抱头鼠蹿?!
他如今还要不守太原返回朝中,他到底有什么面目去见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