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听雨 第1章 如梦似幻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高祖刘邦提三尺剑，斩白蛇而起义，历经艰辛，终得天下，开创大汉基业，享国两百余年。然国运兴衰，王莽篡汉，一时间，赤眉绿林揭竿而起，四方豪杰并起纷争，天下大乱。直至光武帝刘秀中兴汉室，以非凡之勇略与智慧，重归一统，延续大汉命脉。

时光流转，又传一百六十余年，至东汉末年，土地兼并之风愈演愈烈，豪强大族肆意侵吞土地，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社会矛盾日益尖锐，恰似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蓄势待发。

公元 184 年，黄巾起义如燎原之火，瞬间燃遍大江南北，各地烽火连天，生灵涂炭。朝廷为镇压起义，不得不赋予地方官员更多权力，却也因此导致各地藩镇割据，拥兵自重，天下陷入一片混乱。

上洛郡白云山官道，地处司州，距洛阳城尚有百余里之遥。此地山高林密，官道蜿蜒其间，显得格外寂静。周晨已在此处飘荡许久，之所以用 “飘” 来形容，实在是因为他此刻的状态，宛如虚幻的幽灵。这让他不禁想起民间传说中，人死后灵魂会脱离躯壳，入地府轮回，那些未能入地府者，便成了孤魂野鬼。而自己，可不就如同这孤魂野鬼一般？

时空穿越，终究还是功亏一篑。周晨为了实现这一伟大的梦想，付出了无数心血，耗费巨额代价，进行了无数次实验。可到头来，一切努力皆化为泡影。在那台凝聚着他无数希望的时空穿梭机上，周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因无法承受超越光速的强大力量而逐渐解体。那一刻，仿佛历史的画卷在他眼前缓缓翻开，如梦似幻，却又残酷无比。最后，他的意识便飘荡在这白云山中，不知身处何时何地，宛如一缕无助的游魂。

山风呼啸而过，周晨身不由己地随风飘荡，他已完全失去了掌控自己去向的能力，也不知这种虚无缥缈的状态还能维持多久。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佛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此山是某开，此树是某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一声粗犷的劫道声，如同一记重锤，惊醒了正无力飘荡的周晨。他连忙睁开眼，只见两个皮肤黝黑的壮汉，手持明晃晃的钢刀，拦住了一家四口的去路。这两人皆是一头杂乱而脏长的头发，头上裹着油腻腻、黄中透黑的头巾，身着粗布短打。持刀的手臂肌肉贲张，一看便是常年从事体力劳作的庄稼汉，只是如今却沦为了劫道的黄巾贼。

而那一家之主，青衣长衫，儒冠博带，一副儒雅书生的模样。此刻，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双腿发软，面色惨白如纸。周晨心中满是疑惑，时空穿越失败后，怎么会遭遇这般场景？在现代社会，若有人抢劫，那大多是持枪作案，怎会还拿着冷兵器？而且现代的所谓 “劫道”，只需立一块牌子，上书 “前方五百米收费处”，人们便会乖乖缴费。哪像眼前这般大费周章，更何况这些人的穿着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现代人。难道说，自己真的穿越了时空，只是身体解体后，灵魂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

周晨正思索间，那壮汉开始咆哮起来，手中钢刀挥舞得呼呼作响，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家四口被吓得在钢刀下瑟瑟发抖，女人和孩子紧紧依偎在男子身后。男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哆哆嗦嗦地与那两壮汉搭话：“好汉，某一家四口，皆是往南方逃难的，身上实在没有什么钱财。”

这位儒冠书生或许并不擅长说谎，又或许是在壮汉的威逼下，完全忘记了掩饰自己的表情、语气和穿着。看他们一家的穿着打扮，怎么也不像是逃难之人。“没钱？骗鬼呢？看你一身锦衣绸缎，必是个当官的。这世道，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休要再啰嗦，不然老子一刀剐了你。”

被汉子这么一吓，儒生吓得立马竹筒倒豆子般说出了实话：“好汉，某不过是个闲散小官，实在看不惯洛阳官场的黑暗，这才决定举家往江南避乱。变卖了所有家产，才凑了些微薄的盘缠，可这一路前往江南，千里迢迢，这些钱哪里够用？这才刚出洛阳城，就遇上了好汉。这里有五百钱，还望您能给某一家老小留条生路啊？”

其实五百钱给平常人家，都够一家三口生活一个月的。算不得多，也不算少。只是盗贼眼里，哪看得上。“五百钱？你当老子要饭呢？五百钱你自己留着，包袱和马留下。”

说完，壮汉伸手就去抢包袱。那包袱可是他们一家四口的命根子，男子怎肯轻易放手。就在包袱即将被抢走之时，男子身后的女人不知哪来的勇气，也冲上前死死抓住包袱不放。强盗眼看就要得手，却被这女人坏了事，顿时恼羞成怒，手起刀落，一刀将女子砍倒在地。男子见状，吓得连忙松手。年纪稍大的少年见女子被砍，悲愤交加，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张嘴就咬。壮汉吃痛，手中钢刀掉落。那少年趁机捡起钢刀，疯狂地挥舞起来，逼得两壮汉连连后退。

“快走！”

事情发展得太过迅速，这一系列变故，都在转瞬之间发生。男子来不及悲伤，只得抱起小儿子，匆忙上马。那丢了刀的壮汉还想去阻拦，少年挥舞着钢刀，拼命将其逼退。然而，另一持刀壮汉却趁机上前猛攻。少年毕竟力气弱小，哪里是壮汉的对手，没几下就被震得虎口发麻，手中钢刀也快握不住了。那失刀的壮汉见小子被压制，转身又去追赶骑马的男子。少年性格刚烈，毅然转身，全然不顾背后砍来的钢刀，凭借一股惊人的爆发力，在倒地之前，竟然追上大汉，一刀砍在其腿上。大汉抱着腿，痛苦地嚎叫起来。而少年却被另一大汉赶上，补上一刀，彻底没了动静。

周晨目睹这一切，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真实，与他所熟知的现代文明社会相比，简直天差地别。这些强盗竟然如此凶残，不分男女老幼，仅仅为了钱财，便毫不留情地动刀杀人，实在是蛮横至极。周晨心中一阵感慨，这究竟是怎样一个黑暗的时代？那两个壮汉相互搀扶着，骂骂咧咧地向山中走去。幸好自己只是一缕游魂，他们看不见自己，否则，不管身上有没有钱，恐怕都难逃他们的毒手。

可若是锄下食物足果腹，谁又愿刀头舔血来求生。汉人自古都是最崇尚安稳和平的民族，尤其是农民，只要能有一口饭吃，便足以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现在连绵羊也拿起了武器，可见这个时代已经黑暗到了极点，与自己原本预定的目标时空，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风继续吹，周晨随风，慢慢飘近那少年。他所流出的血，已将周围的土地都染红。看来是失血过多而死，这伤若是放到现代，抢救及时，或许还不足以致命，只是在这个环境下，他的死似乎可以盖棺定论了。周晨不禁思索，这世上真的有阎罗地府，真的有生死轮回吗？如果有，为什么没有牛头马面来拘走这小孩子的灵魂，也不见他的灵魂出窍？如果没有，那自己这游魂野鬼又该如何解释？就这么思考着，不知不觉的自己离那孩子的尸体越来越近。或许是风，或许是尸体的某种吸引力，让周晨越来越近，近到自己就这么钻进了孩子的身体，然后一阵昏沉，意识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经过一段幽暗乃至混沌的时光，周晨再次睁开眼，阳光如开天辟地，天地初生般刺入他的眼，让他本能的抬手挡光。可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这具身体。因为这具身体，对他的思想，还是这般陌生。以至于还和初生婴儿般，完全不能控制。他突然想起一个词，在灵异小说和电视里经常出现的一个词，‘活尸’。自己这算是借尸还魂的活尸么？周晨趴在地上，他感觉不到痛，却感觉到了冷。很冷，是一种灵魂的颤抖。冷得他只想跳进火坑，来将自己融入到这具身躯。他很想做些什么，来祛除这种寒意，但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思维再次麻木，变得昏昏沉沉，然后隐隐约约听到。

“吁……，快，看看怎么回事！” 一阵勒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有人来到尸体旁，在少年鼻下探了探，又在脖子上摸了摸，随后转身回去禀报。紧接着，下来两个人，将少年抬上了一辆马车。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不知驶向何方。

不知这是两个灵魂的融合，还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吞噬。总之，这是一个无尽幽暗的梦。似是在地狱烈焰寒冰中的挣扎，又似黄泉路上恶鬼之间的相互撕咬。梦中幽暗，灰蒙蒙见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