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牝迷踪：九龙壁 第60章 余烬微光，长夜未明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冰冷黏稠的潮水，包裹着沈青蚨的意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一种被碾压、被撕裂的极致痛楚，如同无数细碎的烙印，深刻在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那些来自远古巫咸先祖的智慧回响，此刻也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被一层厚重的浓雾所隔断。

他像一片孤零零的羽毛，在虚无的风暴中飘荡，随时都可能被彻底湮灭。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而真实地笼罩着他。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一点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黑暗的尽头顽强地闪烁着。那光芒是如此的渺小，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引力，牵引着他那即将消散的意识，不让其坠入永恒的虚无。

他努力地向着那点光芒“伸出手”，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手”这个概念。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那点微弱的光芒逐渐放大、清晰。他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拉扯之力，将他从那冰冷的黑暗中缓缓拖拽出来。模糊的声音，如同隔着厚重的水幕，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中。

“老大……老大！你醒醒！撑住啊！”

是李清源的声音！焦急，嘶哑，却又充满了不屈的韧性。

沈青蚨的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隙。刺眼的光线（与之前的黑暗相比）让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身下是坚硬的碎石和冰冷的金属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霉味以及……硝烟和血腥味。头顶上方，是低矮而压抑的岩石穹顶，不时有水珠滴落下来，砸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冰凉的刺痛。

“清源……”沈青蚨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发出了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老大！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李清源那张布满了血污和疲惫的脸庞，猛地凑到了他的面前，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担忧。

沈青蚨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球，打量着四周。这是一个狭窄而破败的地下通道，看起来像是某种早已废弃的矿道或排污系统。通道的一侧，是几乎完全坍塌的乱石堆，隐约还能看到一些被压扁变形的金属构件，散发着焦糊的气味——那里，应该就是他们刚刚逃出来的“紧急维生通道”的入口，此刻已经被彻底堵死。

机械钟馗那残破不堪的金属身躯，斜靠在不远处的墙壁上，它的电子眼黯淡无光，身上布满了裂痕和烧灼的痕迹，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只剩下最基础的维生系统还在勉强运转。

而林语，则静静地躺在李清源用几件破旧衣物铺成的简易“床铺”上，依旧昏迷不醒。她的脸色依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沈青蚨之前在她意识周围构建的那道“巫咸守护之力”形成的屏障，还在顽强地抵御着“记忆病毒”的侵蚀，但那幽蓝色的病毒能量，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屏障外围不断地冲击、渗透，丝毫没有放弃的迹象。

“我们……逃出来了？”沈青蚨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嗯！逃出来了！老大！”李清源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就在你被那块天杀的金属板砸中的瞬间，我和钟馗拼死把你从缝隙里拖了出来！然后……然后整个九黎科技的地下基地，就彻底塌了！我们脚下的这条通道，也差点被活埋！幸好……幸好这条破通道还算结实，我们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李清源的叙述虽然简单，但沈青蚨能够想象到，在他失去意识后，李清源和机械钟馗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逃亡。特别是李清源，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却还要拖着重伤的自己和几乎报废的机械钟馗，以及昏迷的林语，在这片未知的地下迷宫中寻找生路，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辛苦你了……清源……”沈青蚨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与感激。

“老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是兄弟！”李清源的眼圈有些发红，“只要你没事就好！你都不知道，刚才你差点就……就……”

沈青蚨知道李清源想说什么。他能活下来，确实是一个奇迹。那块燃烧的巨型金属板，足以将任何血肉之躯碾成粉末。或许，是最后关头他体内爆发出的“巫咸之力”形成了一定的缓冲，又或许，是冥冥之中，他那些不屈的巫咸先祖的英灵，在庇佑着他这个不成器的后代。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立刻感觉到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他的骨头，恐怕断了不止一处，内脏也受到了严重的震荡。若非他经过“巫咸之力”淬炼的身体远超常人，恐怕早已魂归地府了。

“我们……现在在哪里？”沈青蚨喘息着问道。

“我也不知道……”李清源茫然地摇了摇头，“这条通道好像是九黎科技早期废弃的地下管网的一部分，七拐八绕的，根本分不清方向。我们顺着这条道一路逃，也不知道逃了多久，才找到这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上面……应该还是在城市地下很深的地方。”

九黎科技的地下设施虽然毁灭了，但他们并没有真正摆脱险境。他们依旧身处危机四伏的地下，而且，巫阳博士那个疯子，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既然能通过废弃实验室的监控系统与他们通话，就说明他对这座城市的地下网络，有着超乎想象的掌控力。

想到巫阳，沈青蚨的心头便是一沉。那个自诩为“科学神明”的狂人，以及他那些恐怖的“基因巫蛊”和“集体意识”计划，如同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可能再次落下。

而林语体内的“记忆病毒”，更是让他们如芒在背。那不仅仅是针对林语个人的威胁，更可能隐藏着巫阳博士某种更加阴险的图谋。

“林语……她怎么样了？”沈青蚨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李清源按住了。

“老大，你别动！你伤得太重了！”李清源急忙说道，“林语她……暂时还算稳定。你之前用的那个法子好像挺管用，她体内的那个……那个蓝色的鬼东西，暂时被压制住了。不过，她一直没醒，而且……我总觉得，她的情况不太对劲。”

沈青蚨凝神感知了一下林语的状态，眉头不由得紧紧锁起。他发现，那股幽蓝色的“记忆病毒”虽然被他的“巫咸守护之力”暂时封锁，但其活性却丝毫未减，反而像是在积蓄力量，准备发动更猛烈的冲击。而且，他隐隐感觉到，那病毒似乎正在与林语自身的某些记忆片段产生一种诡异的“共鸣”，仿佛要将那些记忆扭曲、改写，甚至……据为己有！

“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彻底清除她体内的病毒，否则……”沈青蚨没有说下去，但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

然而，在这片未知的、危机四伏的地下世界，他们缺医少药，自身难保，又该如何去寻找清除这种诡异病毒的方法呢？

就在沈青蚨感到一阵阵无力与绝望之际，他脑海中那些沉寂下去的“巫咸回响”，却再次如同涓涓细流般，缓缓地浮现出来。这一次，不再是战斗的技巧或古老的箴言，而是一些关于“疗愈”与“净化”的零星片段。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破而后立，毁灭之中，亦孕育新生……”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信念不灭，则希望不绝……”

这些充满了禅意与力量的低语，如同在沈青蚨那几近干涸的心田中，注入了一丝清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对于“巫咸之力”的理解，或许还停留在比较浅显的层面。这种源自远古血脉的神秘力量，不仅仅是战斗的工具，更蕴含着对生命本源的深刻洞察和对宇宙法则的朴素认知。

“驾驭，而非沉溺……”沈青蚨的嘴角，勾起一抹艰难却又释然的微笑。他知道，自己未来的道路，还很漫长。他不仅要学会如何更好地掌控这股力量，更要学会如何用这股力量去守护自己珍视的人，去对抗那些试图扭曲和毁灭世界的邪恶。

他将目光投向了通道的深处，那里依旧是一片未知的黑暗，仿佛象征着他们那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但此刻，他的心中，却不再只有迷茫与恐惧，更多了一份在绝境中磨砺出的坚韧与希望。

“清源，”沈青蚨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我们必须活下去，为了林语，为了那些被巫阳迫害的无辜者，也为了……我们自己。”

李清源看着沈青蚨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重重地点了点头，咧嘴一笑，露出了满是血污的牙齿：“老大，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陪你闯！”

沈青蚨也笑了，尽管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但他的心中，却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与力量。他知道，只要他们还活着，只要信念还在，就一定能找到那一线生机。

他缓缓地伸出手，握住了李清源同样布满伤痕的手。兄弟二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地下通道中交汇，无声地传递着彼此的信任与决心。

远处的黑暗中，似乎隐约传来几声令人不安的异响，仿佛有什么未知的危险正在悄然逼近。而他们头顶上方那座曾经不可一世的九黎科技地下王国，此刻已彻底化为一片燃烧的废墟，只剩下袅袅的余烬，在诉说着曾经的疯狂与罪恶。

长夜未明，前路漫漫。但只要心中尚存一丝微光，便足以照亮通往未来的崎岖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