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牝迷踪：九龙壁 第86章 天命与樊笼

林语坦陈心迹之后，整个书房内的气氛似乎都为之一松。那股源自“心病毒影”的阴冷气息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过天晴后的澄澈与宁静。她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丝微弱的红晕，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灵动与温婉。虽然刚才那番剖白耗费了她巨大的心神，但将那些深埋心底的黑暗与渴望宣泄出来后，她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释然。仿佛一直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被搬开了一角。

李清源看着林语，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敬佩，也有一丝……自愧不如。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文静的小姑娘，内心深处竟然也承受着如此沉重的负担，并且……还能在绝望中保持着对光明的向往。相比之下，自己那些所谓的“悔恨”和“痛苦”，似乎……显得有些矫情了。

沈青蚨则走到林语身边，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说道：“辛苦你了。”他知道，林语刚才所承受的压力，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大得多。那不仅仅是来自咪咪大人的拷问，更是来自她内心深处那“心病毒影”的疯狂反噬。能在这种情况下，依旧坚守本心，说出那番话，实属不易。

墙壁上，咪咪大人用光影文字打出的“通过了”三个字，依旧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它似乎并没有因为林语的“真情流露”而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波动，只是……那双幽蓝色的竖眼，在看向林语的时候，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好了，小姑娘，你的眼泪……本喵可不喜欢。”咪咪大人的精神传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与戏谑，多了一丝……嗯，姑且可以称之为“安慰”的意味？“去旁边休息一下吧。接下来……该轮到你了，沈青蚨。”

随着咪咪大人的话音落下，书房角落里，凭空出现了一张柔软舒适的躺椅，旁边还放着一杯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热茶？

林语有些惊讶地看着那突然出现的躺椅和热茶，又看了看咪咪大人，眼神中充满了不解。这只猫……似乎也并非完全不近人情？

沈青蚨扶着林语走到躺椅边坐下，又将那杯热茶递到她手中，柔声说道：“先休息一下，别想太多。”然后，他才转过身，面向那只高深莫测的三眼白猫，眼神平静而深邃，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丝毫波澜。

“咪咪大人，请出题吧。”沈青蚨的声音沉稳如山，没有丝毫的紧张或退缩。他知道，这最后一道考验，必然也是最艰难、最直指核心的。

咪咪大人从摇椅上站起身，迈着优雅的猫步，在书房中缓缓踱了踱，仿佛在思考一个……足以匹配沈青蚨的问题。它额头上的竖眼，闪烁着比之前更加明亮、也更加锐利的幽蓝色光芒，仿佛要将沈青蚨从里到外彻底看透一般。

良久，它才停下脚步，重新跳回摇椅上，用一种……带着几分玩味、又带着几分凝重的语气，通过光影文字，打出了它的问题：

“沈青蚨，你身负‘巫咸’与‘狰’两种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相互冲突的血脉传承。一种……代表着守护与救赎，一种……则象征着杀戮与毁灭。你行走于正邪之间，徘徊于光明与黑暗的边缘。你似乎……一直在试图寻找某种平衡，或者说……某种‘道’。”

“那么，告诉本喵，你所追寻的‘道’，究竟是什么？是你身上那所谓的‘天命’所赋予你的责任？还是……你内心深处某种不为人知的**？亦或者……你只是一个被命运丝线操纵的傀儡，根本就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道’？”

这个问题一出，整个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李清源和林语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沈青蚨。他们知道，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对沈青蚨过往经历的拷问，更是对他未来道路选择的……一次终极预演。

“天命”……“**”……“傀儡”……

这三个词，如同三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了沈青蚨的心头。

从沈青蚨的视角看去，咪咪大人额头那只幽蓝色的竖眼，此刻仿佛变成了一面……能够映照出灵魂本源的“照心镜”。镜中，浮现出他过往的一幕幕画面：

有他在“鬼哭礁”上，第一次觉醒“巫咸”之力，用稚嫩的双手，从海难中救下那些绝望的渔民时的……茫然与欣慰；

有他在“黑石城”外，为了守护无辜的百姓，不惜以身犯险，引开强大的妖兽时的……决绝与无畏；

也有他在“蜃楼心狱”中，为了对抗“镜魔”的蛊惑，不得不直面内心深处的黑暗，甚至……一度被“狰”的杀戮**所吞噬时的……痛苦与挣扎；

更有他从“巫咸古卷”和“狰骨玉简”中，逐渐了解到自己身世的秘密，了解到那所谓的“天命”——阻止“末法之劫”，守护“人间界”——时的……迷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是的，抗拒。

他从未想过要成为什么救世主，也从未渴望过什么至高无上的力量。他最初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只是想……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让他们能够平安喜乐地生活下去。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能找到治愈自己身上这两种诡异血脉的方法，然后……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远离这些打打杀杀、阴谋诡计。

但是，命运似乎总是喜欢和他开玩笑。它将他一次又一次地推向风口浪尖，让他不得不去面对那些……他本不想面对的责任和危险。

“我的‘道’……”沈青蚨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沧桑，“或许……并非一成不变，也并非……单一纯粹。”

“我承认，我身上流淌着‘巫咸’的血脉，这让我天生就对生命怀有敬畏，对弱者抱有同情。当我看到无辜之人受难，当我看到世间不公之事，我无法……袖手旁观。这或许……就是你们所说的‘天命’的一部分吧。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驱使。”

“但同时，我身上也流淌着‘狰’的血脉。它让我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也让我……感受到了杀戮的快感和毁灭的**。我曾经……一度沉溺于这种力量，甚至……险些迷失了自我。我不得不承认，在我内心深处，也隐藏着……对力量的渴望，和……对掌控一切的野心。”

“至于……傀儡……”沈青蚨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或许……我们每个人，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命运的傀儡。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在既定的舞台上，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我不知道……我是否能真正摆脱这种束缚，但我……至少会努力去挣扎，去反抗，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那么，你所追寻的‘道’，究竟是什么？”咪咪大人的精神传音，如同暮鼓晨钟般，再次在沈青蚨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追问。

沈青蚨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穿透了书房的墙壁，仿佛看到了遥远的天际，看到了那无尽的星空，也看到了……芸芸众生。

“如果……一定要给我的‘道’下一个定义的话……”沈青蚨的声音，变得有些缥缈，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想……那应该是……‘守护’与‘平衡’。”

“守护……我珍视的一切。我的亲人，我的朋友，那些……曾经给予我温暖和善意的人。也守护……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守护……那些在苦难中依旧努力挣扎、向往光明的……无辜生灵。”

“平衡……我内心的光明与黑暗，平衡……我身上的‘巫咸’与‘狰’。我不求……能完全掌控它们，只求……能与它们共存，能让它们……为我所用，而不是……被它们所奴役。”

“我也希望能……在这混乱而残酷的世界中，寻找到一种……属于我自己的平衡。一种……既能坚守本心，又能……适应规则的平衡。一种……既能守护他人，又能……保全自己的平衡。”

“这或许……是一条很艰难的路，甚至……可能永远也无法达到真正的终点。但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追寻，去探索，去……践行。”

当沈青蚨说完这番话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巫咸”之力和“狰”之力，似乎……都微微震颤了一下，然后……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与共鸣。他的道心，在这一刻，也变得更加通透与……稳固。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咪咪大人静静地注视着沈青蚨，它额头上的竖眼，闪烁着一种……深邃而复杂的光芒。有惊讶，有审视，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

终于，墙壁上的光影文字缓缓浮现：

“天命如樊笼，人心似深渊。”

“你的回答……倒是比本喵预想的……要‘坦诚’得多，也……‘清醒’得多。”

“沈青蚨，你的回答……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