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顾 第119章 神祗

说实话眼前这一幕无论是纱音还是躲在宴无洛身后的古榕都没有想到，那个爱师尊爱的死去活来的苏锦云竟然咆哮着对楚卿染动手，这要是用影石录下来不知道这小妮子醒了后会不会自责后悔到当场自尽呢，这个想法几乎不约而同的在两位不当人的脑海中浮现。

以至于在再次击杀一个复活后的魔兵后，纱音跟躲在宝座角落的古榕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做贼似的从怀里掏出影石注入魔力开始拿在手中运作。

一旁时刻注意周围魔兵动向的宴无洛似有所感的朝自己道侣的方向瞥去，果然察觉到了纱音手中的小动作，原本严肃的面庞险些破功，但是注意到道侣眼眸里闪过恶作剧般的笑意时，也只能纵容的摇摇头，算了大不了等苏仙子发现这件事情后，自己先一步去道个歉吧。

相比于这三人之间的小心思，苏锦云这边可没有那么和谐了，修罗鬼的特征在她身上彰显的越发明显了，每一次动用体内的魔力苏锦云皮肤上的图腾就更加繁华，渗入肌肤的深度也开始加强，原本洁白纤细的五指已经被图腾覆盖得看不见原样了，指尖圆润饱满的指甲也在开始变得又黑又长乍看过去就跟地狱图里小鬼的尖爪一样透露着不详，额间的犄角早已冒出只是几个呼吸间就张成了完整的细长尖形，除了背生双翼此刻苏锦云的模样跟古籍里记载的修罗鬼没有什么两样的。

强大蛮横的魔力每一秒都会从苏锦云体内爆发出来，形成一道波纹席卷着整座宫殿，而每一次被击杀的魔兵在被波纹覆盖后都会眼冒红光的再次站起来嘶吼着冲向纱音他们，反反复复哪怕本身不强也容易被耗死。

“不是，还来啊，奴家真的快厌倦了。”

侧身避开扑来的魔兵，纱音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她知道变成修罗鬼后能力逆天，但是也不带这么赖皮的吧，再继续下去根本就不是被打死的，而是被耗死的。

剑刃刺透喉咙的噗呲一声接着响起，宴无洛将剑锋离纱音的方向远了点，垂眸盯着倒在地上又开始有复活迹象的魔兵，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这样不是办法，音音你有想到什么法子没？不然继续下去我们不能赶回修仙界阻止叶凡了。”

“奴家也在想啊。”纱音眼神凌厉的看向宴无洛身后，身形一闪就将想暗中偷袭的魔兵横扫飞踢了出去，引得脚腕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动，“但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那个发疯的家伙恢复神智，不然这些魔兵就会没完没了的复活过来。”

可是眼下苏锦云正跟楚卿染打的天昏地暗，手中的魔力不要命似一波接着一波，哪怕本人体质如何特殊就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不是对手败退就是自己经脉承受不住高强度的冲击直接断裂，而每一次调动修罗力量修复好经脉后，苏锦云神识深处的神智就会陷入更深的漩涡再也无法苏醒。

“小云住手，这样下去你会越来越迷失自我的。”

再又一次察觉到苏锦云使用了体内修罗的力量，楚卿染满眼焦急的避开朝自己袭来的爪风大声喊了起来，可是苏锦云的神智包括神魂已经被困在了识海深处的黑暗中沉睡，完全听不到楚卿染的呼唤。

苏锦云一击不成，魔瞳里的复眼都开始暴躁的转动起来，周身的魔力也开始暴动起来，原本笼罩宫殿的魔力开始受到指示般的以苏锦云为圆点快速的聚集起来，只是几秒苏锦云就被魔力包裹全身变成了只露出可憎魔瞳复眼的黑雾怪物。

凝视着苏锦云那双对外界充满纯粹恶意转动的复眼，楚卿染感觉心脏仿佛被细密的尖刺覆盖疼痛极了。

“小云，醒醒啊。”

“吼！！！”回应楚卿染的只有苏锦云愤怒的嘶吼。

看着再次朝自己飞来的魔力，楚卿染调动体内灵力抵挡住后，一只手忍不住扶上胸口心脏的位置。

小云，为师一定会唤醒你的，不会再让你痛苦了。

其实对于外界现在的一切苏锦云是没有意识的，她的记忆停留在师尊被自己魔力重伤倒地后就彻底失去意识了。

苏锦云能感受到那一刻自己好像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寒冷刺骨，孤独的她只能如同在母体的羊水中一样蜷缩着抱住自己，只有这样苏锦云才能感觉到一丝温暖，比起师尊带给她的也了胜于无。

识海的黑暗就跟一望无际的大海浮浮沉沉，让苏锦云逐渐在寒冷和孤寂中陷入了沉睡。

在梦境里苏锦云再次回到了前世的时间，但是这一刻她不再是当年弱小无力的自己了，她体内蕴含着强大的破坏力量，它们叫嚣着暴动着仿佛是要冲出铁笼的猛兽想为自己一雪前耻。

望着老院长对着幼儿的自己再次伸出肮脏的大手时，苏锦云没有丝毫犹豫，一只白皙的手掌慕然穿透了老院长的胸膛，鲜艳的红色染红了苏锦云如同白雪一样的皮肤，粘稠的血液顺着硕大的伤口小溪似的滴落到油腻的地板上，也星星点点的落到了坐在地上仰起头幼小的自己脸上。

歪头垂眸盯着地上的自己，苏锦云耳边又出现了那道跟她十分相似的声音，那声音就跟自己的爱人一样从背后伸出纤细的胳膊抱住了她，轻柔暧昧的贴在耳廓处低低呢喃。

“看啊~是已经变得肮脏了的自己呢~为什么不动手抹除呢~这样你曾经不堪入目的一切都可以消失了呢~动手吧~那不是你~”

“我……”

凝望着那双单纯稚嫩的黑色眼眸，苏锦云抬起那只沾满血迹的手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毕竟杀死自己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哪怕只是记忆中的人。

“怎么呢~下不去手吗~还是说你想让你师尊亲眼看到这些不洁的事情呢~那么温柔干净的一个人一旦知道了这些应该很难接受吧~”

听着耳旁回荡的低语，苏锦云轻微的摇头，魔瞳里的复眼由一开始不安转动到最后决然的停下，那道声音就知道有人做出了决定。

果然下一秒稚子纯真水汪汪的漆黑眼眸就失去了高光，变成了一滩沉寂的死水，再也照耀不出眼前任何景色，时间永远停留在了这间窒息沉重的院长室内。

“干得漂亮好孩子~走吧~接下来还有很多不洁的‘你’需要处理呢~”

“好。”

最后瞥了一眼死去的年幼自己，苏锦云踩着地板上粘腻干涸的血液朝下一个她走去，以至于并没有听见空气中传出的呼唤。

“小云……”

随着苏锦云杀死的‘自己’越来越多，黑暗的侵蚀也更加彻底，眼眸跟双耳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捂住，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那道围绕在自己耳旁的声音越加清晰，也跟自己的嗓音更加相像，有些时候连苏锦云本人都不知道到底是他人的蛊惑还是自己的本意，让她杀死那些无力破碎的自己，但是每一次亲眼望着‘自己’的死去，苏锦云就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远离自己，仿佛再不停手她就会失去某样重要的心爱之物。

“楚仙尊小心！”

咔嚓一声，肋骨断裂的声音在摇摇欲坠的宫殿里显得如此刺耳，楚卿染在得到宴无洛的提醒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背后袭来的魔力，但是却被苏锦云闪身到侧后方硬生生挨了一脚扫腿，哪怕楚卿染反应再快用灵力护在了腰腹位置，但是也抵挡不住苏锦云的蛮力和霸道的魔力，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踹飞撞到不远处的石柱上，本就因为两人对战裂痕遍布的石柱，这下根本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不好！再这样下去宫殿要塌了！得想办法帮帮楚仙尊啊！”

小心翼翼的蹲在宝座和墙壁缝隙间的古榕，在看到支撑宫殿的四根石柱倒了一根后，立马着急的对一旁击杀魔兵的纱音喊道。

“快想办法啊！不然我们都得被活埋！”

听着古榕惊恐的叫喊，纱音感觉一个头两个大，顾不得在宴无洛面前保持形象，扭头就暴躁的吼道。

“你以为奴家不想吗！奴家比你还惜命好吧！但是这种情况谁敢掺和进去，进去就是送死的，还有你好歹是个魔尊吧，你不想想办法吗！”

“本尊也想啊！但是本尊是文人啊！不会打架！”

“老娘去你妈的文人！等这件事结束了，奴家亲自来教你打架！”

看着纱音跟古榕的对吵，宴无洛自小的素养让他插不进嘴，更何况魔族的争吵中间偶尔会夹带着一些地方方言，虽然听不明白但是宴无洛知道那是污言秽语，不过看着纱音暴跳如雷的模样，宴无洛心底却是觉得有趣得紧，鲜活生动极了。

但是现在首要关头还是楚仙尊那边，望着楚卿染起身抬袖抹掉嘴角的血迹，再次冲向发出嘶吼的苏锦云时，宴无洛的心提到了最高处，楚仙尊来时说自己有办法让苏仙子恢复过来，那到底是什么法子呢直到现在还没用。

在又接下一次苏锦云打在掌心的魔力后，楚卿染再次将跟苏锦云对抗的灵力中输入了一丝自己的神识，其实从一开始楚卿染跟苏锦云对打的时候，每一次的打斗中楚卿染都会在灵力中加入自己的神识，这样可以让神识通过灵力悄无声息的进入到苏锦云封闭的识海内，虽然时间漫长了点，但是楚卿染能感受到自己神识在苏锦云脑海里慢慢成形，自己也能通过这若有若无的联系在苏锦云的识海里呼唤她。

盯着不知道是第多少个死在自己手里的‘她’，苏锦云洁白的双手早已布满了厚厚一层干涸的鲜血，在这期间她总能听见有道温柔的声音在空气中呼唤自己，但是每次都被耳旁低柔的声音盖过，这使得苏锦云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还是说是杀死的‘自己’太多了，开始遭报应了呢。

终于在将前世不堪的‘她’屠杀殆尽后，苏锦云还未喘口气，就感觉眼前一花，漆黑的识海里出现了一只小小的身穿乞丐服幼小的自己。

嗯？竟然还有吗？为何还是小时候呢？而且衣服也不一样感觉是另一个世界的，不过没事终究是不洁的自己，杀掉就好了。

早已形成习惯的苏锦云根本无须耳边声音的蛊惑，自然而然的就走到幼儿的身后，高高抬起的手掌蕴含着红黑相间的魔力，垂眸盯着幼儿仿佛是在地上寻找着什么的时候，苏锦云抬起的手快速的就朝幼儿的后心刺去。

“小云！住手！”

谁？

苏锦云的手就这么离幼儿的后背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堪堪停下，不再向前移动。

好像有人在呼唤自己，声音……声音很熟悉，是谁呢？

就在苏锦云想再仔细听听那传来声音的来源时，围绕在自己耳边的声音再次响起。

“怎么呢~为什么不动手呢~这是最后一个了~只要杀了‘她’你就不用担心你师尊看到任何不堪的事情了~这样你在你师尊眼底永远是最完美无瑕的呢~快动手吧~”

对哦，她还有正事要做呢，要赶紧抹除这些破碎的自己去找师尊，不能让师尊看见不完美的自己。

就在苏锦云准备再次动手的时候，她看见原本正在低头寻找东西的‘自己’慢慢抬起头眼神认真的注视前方，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人，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艳。

自己是看到什么了呢？为什么她对这段记忆没有印象呢？头……好痛，她好像忘了什么？

“怎么呢~“

“我的头很痛，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苏锦云盯着幼儿的背影，老实的回答。

“没事的~等把这个‘你’杀了~就不会痛了哦~动手把~“

是这样吗？苏锦云望着幼儿似乎在朝谁伸出小手，魔瞳的复眼里露出疑惑的目光。

“是呀~”

“不是！小云！不要动手！这是你最后保留的神智了，一旦抹除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温柔的声音又出现了，仿佛具有某种无形的力量拽住了她的手腕，在这漆黑的识海里显得温暖极了。

“你……是谁？”

苏锦云朝着漆黑一片识海低声呢喃，复眼不安的转动起来，环顾着四周。

“我是你师尊，楚卿染。”

“楚卿染？我的师尊？为什么我没有印象呢？”

听到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苏锦云眼底的疑惑越加浓重了，就跟一只刚出生的幼崽似的，彷徨的打量着陌生的环境。

“是，我是你的师尊，也是你的……爱人。”

“爱人？那你现在是来带我走的吗？可为什么我从来不记得你呢？”

“因为我犯了错，伤害了你。”

“伤害了我？”

“对，是我的自以为是和默不作答伤害了你。”说到这里，那道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哽咽，但是渗透出来的悲痛和自责却将蒙住苏锦云眼眸和双耳的手掌拂去，“一开始我的确知道事情的结果，那时的我本以为闭口不答就可以让你我避开那命定的劫，可是我的内心却对你生起了不可言说的情愫，那是一位长者对一位晚辈的不伦，这让我察觉到的第一时间就选择了逃避，但是每次注视着你那双璀璨的眼眸时，我又不自觉的想向你靠近，想亲吻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眸，那是我疯涨的私心和堕落的神格，但是我没想到这样的做法却将你越推越远，我既享受着你的爱慕又将这种爱慕隐藏不给予答复，我不曾问过你的内心，不曾照顾你的情绪，我知你的痛苦和不易，却没有站出来为你安抚，让你痛苦又纠结，我的沉默寡言既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我。”

听着那道声音的自述，苏锦云不知道为何感觉眼眶有些刺痛，鼻子发酸，眼前的一切仿佛模糊了起来，连一直围绕在自己耳边低语的声音也骤然消失了，整片漆黑的识海里，只剩下那道声音和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因为我在向你道歉，为我伤害过你的行为和想法道歉。”

“道歉……”

“是的。”在这道声音回答完后，苏锦云察觉到原本漆黑的识海渐渐发出了白色的荧光，光芒过后她站在了一条布满积雪的街道上，哪怕此刻天上还飘着细小的雪花，但是苏锦云却感受不到任何寒冷反而温暖极了，如同初春的太阳轻柔的拥抱着自己，而她眼前赫然站着一位身穿白色道袍，黑发高高束起，轻薄的嘴唇勾起明显的弧度，那双注视着自己淡蓝色的眼眸里盛满着快要溢出来的温柔，“所以……可以原谅我吗？小云。”

“师尊……”是啊，苏锦云记起来了，她的师尊---楚卿染，那个温柔如同冬日的人，自己可望而不及的神祗，将自己拉出泥潭的人。

望着楚卿染缓慢走来的步伐，苏锦云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下意识的就想后退，却被前者提前一步抓住双手放在胸口处，满眼爱意的凝望着那双盈满泪水的魔瞳。

“没事没事。”

听着楚卿染轻柔的安抚，苏锦云感觉手有千斤重，她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拼命的摇头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开口说出的话如同小兽的呜咽。

“不要……不要师尊……不值得的不值得的……弟子太脏了……已经不完美了……不要师尊。”

“不怕，不怕哈，为师在，没事的，没事的，为师知道，为师不介意。”

“师尊……”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慢慢的穿过了楚卿染的胸膛，苏锦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心脏仿佛被插入了尖刀搅得五脏六腑都剧痛无比，但是下一秒却落入了一个温暖带着清冷檀香味的怀抱，如同挡住风雨的大树不让她受到伤害。

隔着楚卿染的怀抱，苏锦云看到原本跪在地上的幼儿也站了起来，牵住了一只递到眼前骨节分明的大手，最后被高高抱起落入了宽大的怀中，笑脸盈盈望着前方积雪铺满的道路，原来自己一直都在被那个温柔的人所拯救啊。

“小云。”苏锦云闻声望去，就看见眼前那双淡蓝色的眼眸骤然放大，一个柔软的东西覆盖住了她的嘴唇，撬开了她紧咬颤抖的牙关，将温热甜腥的液体渡到了自己的口中被迫咽下，这个迟来的吻如同干旱而来的春霖，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拯救，也是她对他的救赎。

“我爱你的破碎胜过你的完美，所以醒来好吗？小云。”

咔嚓一声，识海破碎，苏锦云睁开了双眼，她望着被自己手穿透胸膛的楚卿染，泪如雨下，皮肤上的图腾失去了光芒只剩下浅淡的印记，额头的尖角和手指漆黑的尖爪早已消散，原本狰狞的脸颊右半边脸已然恢复了原样，猩红眼眸里的泪水感觉无论如何都流之不尽，左半边脸虽是嘶牙咧嘴，魔瞳复眼不停的转动着，但是却被一只大手轻柔的抚上摩挲着，但是下一秒那只手就无力的从苏锦云的脸颊上垂落下去，苏锦云眼疾手快的拔出那只沾满爱人心头血的手，将奄奄一息的楚卿染稳稳的抱在怀里，双膝跪地，直到左半边脸也恢复了正常后，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里响起。

“好的，师尊。”

她的神只终于走下了那座高洁的圣坛，亲自走进了这满是污秽的泥潭，拥抱了她，亲吻了她，也拯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