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不相知 第6章 再次回到京都

“嗡……”

手机在桌上震动个不停，界面上闪烁着“政东哥”三个大字。

想起他说要帮忙打听哥哥的消息，林稚不敢怠慢，连忙拿过手机接通。

“政东哥，是哥哥有消息了吗？”

“小稚，你哥确实有消息了……但这事儿……我得和你当面说。”

吴政东的犹豫，让林稚的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政东哥，我哥他……不在了吗？”

“小稚，林萧他……你别乱想，我来接你，你亲自来看……”

看到躺在病床上，瘦得像个骷髅似的林萧，吴政东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只能匆忙挂断了电话。

“哎，政东哥……”

看着突然被挂断的电话，林稚心里十分不安：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政东哥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呢？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没有哥哥的消息，如今突然有消息了，没想到却是这样让人忐忑不安的消息。

一整晚，林稚都没有睡着，她看着窗外的夜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哥哥，你过得好吗？五年了，你会不会也怪我当初的不辞而别呢？”

林稚害怕哥哥过得不好......这五年，自己过得已经够苦了，可是她怕哥哥过得还不如自己......

她一直看着窗外，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慢慢地泛起了鱼肚白，楼下的小巷也渐渐热闹起来。

林稚拍了拍昏沉的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打气：“林稚，不管是好是坏，你都得勇敢地去面对。”

从林氏破产到今天，她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不好的事儿了。

她早该习惯的，习惯生命中的大起大落才是。

从前的她不信命，可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她信了。

上天要让你遇到什么人儿、经历什么事儿，你是躲不掉的。

林稚换好衣服，下楼去买早点，一出巷子就看到了吴政东。

他正倚在车上抽着烟，眉间紧紧地皱着，像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儿。

林稚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瘸一拐地朝着他跑过去，脚步声惊动了正在沉思的男人。

看到是林稚，他连忙跑上前扶她。

“小稚，你小心一点儿……”

林稚抬起头，朝他安慰的一笑:“没事儿，我已经好多了，政东哥。你是来接我的吗？”

吴政东蹙了蹙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小稚，你哥他现在不方便过来……所以让我来接你......”

吴政东的欲言又止，让林稚的心中更加不安。

“政东哥，你和我说实话，我哥他到底怎么了？”

瘦弱的女孩睁着乌黑乌黑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这让吴政东的内心更加不忍:如果真的告诉她真相，她能接受得了吗？

看到吴政东的犹豫不决，林稚的心里更加慌乱。

“政东哥，你就跟我说说吧，这样我心里也有个底……”

吴政东叹了一口气。

“小稚，你哥他生了很重的病，现在人在医院……总之，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听到哥哥不好，林稚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揪着，她用指甲狠狠地掐着掌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跌倒。

“政东哥，我哥他现在是在京市吗？”

“是的，在京师......我今天来接你回京......”

林稚久久地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啪嗒”她还是没有忍住，又一次在吴政东面前掉下了眼泪。

“小稚，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再想想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阿姨......”

“不，不能告诉她......政东哥，不能告诉妈妈......妈妈会接受不了的......她一定接受不了......”

“好，那你想个办法和她说清楚，我在下面等着你。”

吴政东抬手抱了抱林稚，试图给她一点安慰。

林稚抹掉眼角的泪，政东哥说得对，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这么多年了，林稚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京城那么多的豪门世家，偏偏是他们遭遇这样的苦难？

明明一直以来，爸爸妈妈都那么善良，哥哥也一直为人谦和。

可是为什么，那么好的他们要经历这些痛苦？

不是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吗？为什么老天爷看不到他们的好，为什么受苦受难的都是他们？

“好，政东哥，你在下面等我......我现在就上去跟妈妈说……我跟你走……”

林稚眼神空洞，已经完全六神无主了，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进门前，林稚深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不断地想着，该用什么样的借口，和母亲说自己要离开。

她慌慌张张地打开家门，朝着房间跑去，胡乱地开始收拾起东西。

“小稚，你收拾东西做什么啊？”

身后突然传来母亲的声音，林稚连忙擦掉眼角的泪，大声地说：“妈，老板组织我们去总部培训，我得出几天差。”

林稚默默地收拾着手中的衣服，不敢回头看母亲。

她害怕母亲看穿自己的谎言，更不知道谎言被拆穿后，自己该如何解释。

“这么着急吗？现在就要走了？”

林稚蹲在床边，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证件。

“是呀，妈，今天就得走！”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林稚放下手中正在收拾的东西，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还不知道呢，妈，等时间定下来了我给你打电话。”

刘岚替她拉起拉链，心里有些犹豫。

“这什么培训啊，连要去几天都不知道？”

“哎呀妈，这次机会难得，可不是谁都能去培训呢？老板看我优秀，这才让我去的！”

刘岚坐在床上，担忧地说：“这些年你都没怎么出过远门……你现在腿上还有伤，妈真怕你再出点什么事儿……”

林稚连忙转身抱住母亲，用手不断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妈，我不会有事儿的，您别担心，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刘岚回握住女儿，安抚她道:“好，妈不担心……可是小稚，妈妈不能陪你一起去吗？”

林稚明白母亲在担心什么，这几年来，母亲把她看得比命还重要。

“妈，我也是第一次去培训，没办法安排你……”

这么多年来，她和母亲一直没有分开过，她把母亲当作最重要的人，母亲亦如此。

在今天之前，林稚从来没想过和母亲分开，对于今天这样的突发情况，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了，你以为妈真的想跟你去啊！”

刘岚用手点了点女儿的头，用一脸的笑意遮住内心的不安。

看到母亲这样，林稚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妈，我联系了墨生哥，这两天让他帮忙照顾着你点儿。你有什么事情，记得要及时给他打电话啊！”

“好了，我知道了，啰嗦鬼！”

刘岚抱着女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妈，我一定早点儿回来，你在家里好好等着我，好吗？”

林稚窝在母亲的怀里，深吸了一口气。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妈妈在身边，她就觉得十分心安。

“好，妈一定好好的，不让你担心！”

“妈，你这几天没事就多出去走走，别总一个人待在家里，有事及时给我打电话，好吗？”

林稚最害怕母亲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怕母亲忧虑过多，再次发病。

“我知道，你就别啰嗦了！”

“您一个人在家里，要记得按时吃饭，也不能忘记吃药……这几天公园里应该也挺热闹的，您没事就多出去转转，多交交朋友……还有……”

“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你不在我身边，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看到女儿像个播报机似的碎碎念，刘岚忍不住打断。

“您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我一定好好培训，争取回来当个店长，那样每个月我就可以多赚500块钱了！”

“好，知道你爱工作！收拾好行李，赶快出发吧，别错过时间了。”

林稚用了一个最拙笨的理由去欺骗母亲，她甚至连自己要去哪座城市，都没有告诉母亲。

一直到坐上飞机，林稚都还感觉自己浑浑噩噩的。

这5年来，她从没想过离开云城这个地方，更没想过回到京市。

“政东哥，这五年我哥一直都在国内吗？”

脑海中又浮现了哥哥的脸，五年了，那张脸开始越来越模糊。

“我不知道，小稚！我也是昨天，才有你哥的消息......”

吴政东欲言又止。

“这些年，他应该过得也挺辛苦的，不然，他肯定会来找你和阿姨的......”

林稚看着窗外的云，心里五味杂陈。

当初林家遭遇那样的重创，哥哥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一个人过得逍遥自在呢？

“政东哥，如果我当时不走，哥哥是不是就不会找不到我们了？”

如果不走，是不是他们早就和哥哥团聚了，妈妈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小稚，这不怪你......”

“可是政东哥，如果我当初不走，那我们三个早就团聚了。或许妈妈现在就不会是这个样子......哥哥......哥哥可能也会好好的......”

多么可笑啊，当时她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带着母亲连夜逃跑躲到了云城。

可是最后呢？不仅那个孩子没保住，她还差点死在了那个瓢泼的雨夜......

因为受到惊吓，母亲的抑郁症开始越来越严重......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那不该有的私心......

“林稚，你真自私啊！你不该这样的......”

林稚将头埋进毯子里，眼泪顺着脸庞滑落，滴在她的手上。

“小稚，谁都不知道这个世上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你只是做了一个选择......”

“可是政东哥......我选错了......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

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林稚，你真是大错特错.....

从一开始喜欢上陆景深，你就错了......

飞机在偌大的机场降落，这是五年来，林稚第一次踏进京市这片土地。

对比五年前，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变了，又似乎什么也没变......

“小稚，你要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去医院？”

吴政东将手上的大衣披到林稚那瘦弱的身上，入秋了，京市的天气已经变凉了。

“政东哥，我哥的情况......是不是很不好？”

如果哥哥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吴政东是不会问她这个问题的，他肯定会带她先去休息。

“小稚......你哥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林稚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抹浅浅的笑。

“政东哥，先带我去看我哥吧！我已经五年没见他了......我想他了！”

豪华的车子在寂静的地下停车场停下，林稚呆呆地看着陌生的环境，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稚，走吧！”

林稚点了点头，在吴政东的搀扶下走下车。

两人坐上了电梯，看着慢慢上升的数字，林稚的心里也越来越忐忑。

这么多年了，她都快要忘记哥哥的样子了......

哥哥呢？他还会记得自己的样子吗？

“叮，28层到了，请注意脚下......”

“小稚，我们到楼层了......”

吴政东看到林稚一动不动，忍不住出声提醒。

林稚一言不发，呆呆地跟在吴政东身后。

在进门之前，吴政东再一次提醒：“小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哥哥他......不太好......”

林稚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看到林稚点头，吴政东才放心地伸手握住门把，侧身打开了门。

在林稚进门后，他轻轻地关上了门，将时间留给了这对久别重逢的兄妹。

林稚抬起沉重的步伐，向病房里走去。远远的，她就看到那张床上微微的隆起。

她一步一步走近，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躺在床上，眼眶深深地陷进脸庞里，面色蜡黄没有一丝气色。

只有胸前那微弱的起伏，能够证明那个人还活着。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林稚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很想问一问吴政东是不是搞错了，她的哥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明明五年前哥哥离开时，她还去机场送了他的，那个时候的他长得阳光帅气，全然不是今天这副皮包骨的模样。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哥哥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林稚很想知道答案，她想知道哥哥身上发生的一切！

似乎是心有感应，床上的男人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着眼前完全哭成了泪人的姑娘，林萧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艰难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问：“小稚，你是小稚对吗？”

林稚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她紧紧地握住哥哥的手，用力地点着头。

“小稚，真的是你吗？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林萧费力地抬起手，试图擦掉妹妹脸上的泪水，可是抬到一半，手却无力地垂落下来。

林稚连忙凑近，握起哥哥的手放在脸上：“哥，是我......我是小稚......”

林萧温柔地拂去妹妹脸上的眼泪：“小稚，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兄妹俩虽然嘴上笑着，但是都泪湿了面庞。

“哥......我回来了......以后我都不走了......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妈妈和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林稚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哥哥那张消瘦的脸，仿佛怕一不小心就会弄碎了他似的。

“妈妈......妈妈呢？妈妈还好吗？”

林萧的声音颤抖着，五年了，他已经五年没有见过母亲了。

“妈妈好，妈妈好着呢！过几天我就带她来看你......”

察觉到哥哥的情绪变化，林稚轻轻地靠在哥哥的肩上，用手轻轻地拍着哥哥的胸膛。

这是今天她撒的第二个谎，早上她为了来见哥哥，撒谎骗了妈妈。

现在她又为了安抚哥哥，向哥哥撒了另一个谎。

“那就好......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只要你们都好好的......”

“哥哥，我们都会好好的！你赶快好起来，我带你去云城，那里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林萧知道自己的情况，但为了不让妹妹伤心，他还是点头答应。

“好，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

林稚嘴角扯出了一抹大大的笑，高兴地点了点头，

两人在病房聊了很久，回忆着小时候发生的趣事儿，却都默契不去提自己这五年来的生活。

一直到最后，哥哥累得撑不住了，林稚才安抚他睡下。

看着哥哥安静的睡颜，林稚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小时候哥哥哄她睡觉的样子。

“林稚，你再不睡觉大灰狼就来了......大灰狼最喜欢抓你这样的小女孩了，一口就可以吞掉一个。”

林稚害怕极了，只敢紧紧地拉着哥哥的衣角。

“哥哥，我害怕.....大灰狼不会真的来抓我吧？”

“只要你现在乖乖地睡觉，我保证大灰狼绝对不会来抓你。”

小小的林萧抱着双臂，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真的吗？只要我睡着了，大灰狼就不会来了？”

“当然了，大灰狼是不会抓乖乖睡觉的小朋友的......”

往昔的回忆在脑海中慢慢的清晰起来，林稚握着哥哥的手，心里难受不已。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这样哥哥就不用遭这么多的罪了。

“哥哥，你明明那么好，为什么老天爷还要让你承担这么多的困难呢？”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林稚的思绪。

“政东哥，我今晚想在这里陪哥哥，你不用等我。”

等了好一会儿，林稚都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她慢慢抬起头，却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男人深邃的眸子聚焦在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孩身上，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确认女孩是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林稚抬起头与男人对视，那些封尘在脑海里的回忆就像开了闸的大坝，疯狂地朝她涌来。

“林稚，怎么哪都有你？你是甩不掉的赖皮狗吗？”

“你看，陆少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真是个妄想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

“政东哥，我一定要考上京大，因为我喜欢的人在京大......”

“景深哥哥，我考上京大了！”

“所以呢？又要像以前一样缠着我吗？”

“别跟着我......不要再来烦我了......”

“景深哥哥，你交女朋友了吗？”

“她是我的联姻对象，我们会结婚！”

“你喜欢她吗？”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你觉得我喜不喜欢？”

“林稚，你真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成全你......”

“20万，打掉这个孩子......我的耐心有限，别再给我耍花样......”

那些片段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刺刀，不停地朝着林稚的心上捅去，林稚觉得自己疼得快要窒息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躲了5年，早该把那些回忆全都忘记了，可没想到一见到陆景深，那些过往就疯狂朝她袭来。

本以为早已麻木的心，此刻却在胸口拼命地跳动着。

为什么？为什么躲了那么久，还要让她再见到他？

他们之间本来不该再见的，不是吗？老天爷真会捉弄人！

心脏不断地传来刺痛，林稚连忙转过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看到女孩转身，男人忽然眉心一蹙：她是在躲着我吗？为什么要躲着我？

女孩仓促的动作，已经让他确认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