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劫凰焰传 第9章 谷内风云

七宝谷，聚议堂。

这座以坚硬的千年铁木为主梁，辅以大块的、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寒玉铺地、镶嵌墙壁的大殿，本是七宝谷权力与威严的象征。寒玉自带的静心凝神效果，本应让在此议事者保持冷静。然而此刻，堂内的气氛却与寒玉的冰冷截然相反，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凝重得近乎窒息。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味，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紧张感，让殿内十余人的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

谷主白素媛端坐于大殿最上首那张完全由整块寒玉雕琢而成、云纹繁复的主位之上。她今日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领口和袖口绣着淡雅的银色丝线，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容颜绝世。

然而，往日那双顾盼生辉、带着慵懒魅意的凤眸，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深深的忧虑。尽管她极力维持着谷主的威仪，挺直了脊背，但放在扶手上那只保养得宜、指甲圆润的玉手，其指尖微微收紧，用力得有些泛白的细节，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下方两侧，以特定的位置和顺序，分列着十余位身着七宝谷统一制式长老袍服的核心人物。他们是支撑起七宝谷这个庞大商业帝国的支柱，此刻却壁垒分明。

靠近白素媛左手下方的几位长老，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色，看向白素媛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支持与担忧。他们大多是谷内老成持重之辈，或是忠于前任谷主的老人。

而在右手边首位，以及他身后的几位长老，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为首那人，正是七宝谷大长老，白素媛的亲兄长——白展堂。他身材魁梧高大，面容与白素媛有三四分相似，但线条更为粗犷硬朗，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和侵略性的光芒。他以及他身后的几位长老，眼神闪烁，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不时与白展堂交换着隐晦而得意的眼色，显然是有备而来。

还有寥寥几位坐在末席的长老，则老神在在地垂着眼帘，仿佛对眼前的一切充耳不闻，实则眼角的余光，却在悄然观察着场内的局势变化，权衡着自身的利弊。

“谷主！”

一声洪亮、带着明显质问意味的暴喝，如同惊雷般打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沉寂。正是来自大长老白展堂。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住主位上的白素媛。

“西洲矿脉之事，投入了谷内近三成的人手和流动资金！数月过去，不仅毫无进展，反而损兵折将，连负责此事的秦长老都陨落在那不毛之地！谷主，你作何解释？！”

“还有！近日我们经营多年的三条秘密商路，在短短半月内接连遭到不明势力的精准打击！护送队伍几乎全军覆没，损失的货物价值足以让谷内元气大伤！敢问谷主，你可知晓此事？你这谷主之位，坐得可还安稳？！”

白展堂声色俱厉，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狠狠敲打在白素媛以及支持她的长老心头。他身后的几位长老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纷纷起身附和：

“大长老所言极是！谷主优柔寡断，错失良机，导致谷内损失惨重，威信何在？” “我看谷主年纪尚轻，又是女儿身，执掌偌大基业，实在力有不逮！不如……” “不错！我提议，为今之计，应暂时由大长老代理谷主之权，拨乱反正，重振我七宝谷声威！”

一时间，群情激涌，指责与逼宫之声甚嚣尘上，矛头全部指向了主位上那位孤立无援的美丽谷主。支持她的几位长老虽然焦急地开口辩驳，试图解释西洲之事并非决策失误，而是遭遇了远超预料的强大敌人，商路遇袭更是疑点重重，绝非偶然。但在白展堂一系那咄咄逼人、明显早有预谋的攻势下，他们的声音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白素媛脸色一寸寸变得苍白，娇躯微不可查地颤抖着。她紧咬着下唇，据理力争，试图挽回局面，但看着下方那些或贪婪、或冷漠、或蠢蠢欲动的眼神，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难道，父亲辛苦打下的基业，真的要断送在自己手中，甚至是被自己的亲兄长所夺？

就在大殿内气氛已然白热化，白展堂眼中得意之色渐浓，几乎要按捺不住嘴角的笑容，仿佛下一刻就能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他觊觎已久的宝座之时——

一个平静得近乎冷漠，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所有喧嚣直抵人心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殿外悠悠传来：

“七宝谷，乃中州巨擘，何时内部事务，变得如同市井泼妇骂街一般，如此喧嚣了？”

这声音并不响亮，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仿佛蕴含着一种无形的魔力，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整个沸腾的聚议堂安静了下来。连白展堂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宣布接管谷主之权的话语，都硬生生憋了回去。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主位上脸色苍白的白素媛，都不约而同地猛然转向了大殿入口。

只见一个身着纯黑长袍、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纹饰、冰冷光滑的纯黑面具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立于高高的门槛之外。殿外午后的阳光被他颀长的身影遮挡，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亘古便已存在，又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于阴影之中。明明身上散发出的只是金丹中期的修为气息，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如同深渊般的阴冷、诡异、深不可测的气息，却让在场所有元婴期的长老，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心悸！

来者，正是以“夜先生”身份现身的——楚焰！

他的出现，似乎完全在白素媛的意料之外，但那双瞬间睁大的凤眸深处，除了惊愕，似乎还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是警惕，是疑惑，但更多的，或许是一种溺水之人看到浮木般的……微弱期待？

“什么人？！胆敢擅闯我七宝谷聚议堂重地！拿下！”白展堂最先反应过来，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厉声爆喝。他从这神秘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那是一种本能的、对于未知力量的恐惧！几名站在他身后的心腹长老立刻便要应声出手。

然而，楚焰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也无视了那几名长老身上涌动的法力波动。他缓步踏入大殿，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某种无形的节点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压迫感。

他没有看白展堂，也没有看主位上的白素媛，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目光，平静地、如同审视蝼蚁般，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长老。

这一刻，楚焰悄然运转了《幽影诀》的幽魂感知，并结合了初步融入幻术原理的黑焰法网。在他的“视野”里，这些位高权重的长老们，不再是道貌岸然的强者，而是一个个散发着不同色彩“情绪光晕”的能量体：

白展堂身上是炽烈的愤怒红光，其中夹杂着浓重的贪婪黑气，以及一丝极细微却在不断扩大的恐惧灰线；他身后的几位长老，则是贪婪的黑、虚张声势的黄、以及嫉妒的绿交织；那些保持中立的长老，身上是犹豫的蓝与权衡利弊的银灰；而主位上的白素媛，则是一片焦虑的深紫中，包裹着无助的浅蓝，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指向他的期待金芒……

“恐惧、贪婪、犹豫、期待……多么生动，多么脆弱的灵魂色彩。” 楚焰的内心一片冰冷，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察觉的、带着几分嘲讽的弧度。“凡人的情绪，果然是最好的弱点，也是最容易被引导的工具。他们的敬畏，他们的恐惧……很快，都将成为我手中最好用的武器。”

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大殿内鸦雀无声之时，楚焰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

“在下‘夜先生’。数日前，曾与贵谷主有过一面之缘，今日，是受谷主之邀，前来商议一些……关于西洲矿脉后续开发的合作事宜。”

他直接点明自己是“受邀而来”，并且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白展堂刚刚用来发难的“西洲矿脉”，无形中将自己的立场与白素媛绑定，也暗示了自己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白素媛微微一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却并未开口，保持着谷主的矜持。

楚焰顿了顿，仿佛才注意到殿内紧张的气氛，目光转向白展堂，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倒是未曾想，今日恰逢谷内高层议事，场面如此……‘热闹’。不过……”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光束，猛地扫向刚才叫嚣最凶、提议让白展堂代理谷主的那几位长老，声音陡然转冷：

“听闻近日谷外确实不太平。似乎有些不长眼的宵小之辈，对我七宝谷那几条隐秘的运输线，还有……西洲矿脉周边的一些‘产业’，颇为‘感兴趣’？甚至还动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与魂殿有所牵扯的手段，妄图……里应外合？”

说到“魂殿”二字时，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同时敏锐地捕捉到白展堂以及他身边几位长老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如同被毒蛇咬中的极致惊慌！

“可惜啊，”楚焰的语气充满了惋惜，却又带着冰冷的嘲弄，“似乎运气不太好，谋划不够周密，不仅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折损了不少……‘朋友’吧？”

他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白展堂及其心腹的心脏上！夜先生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详细？！连他们与魂殿勾结，试图伏击白素媛派往西洲的心腹，甚至连伏击失败的事情都知道？！这绝不可能！那是他们最核心的秘密！难道……走漏了风声？还是说，眼前这个神秘的夜先生，其能量远超他们的想象？！

一股冰寒刺骨的恐惧，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们的理智！他们看向楚焰的眼神，再无之前的轻视，只剩下深深的忌惮和惊恐！

楚焰清晰地感知到了他们情绪的剧变，心中冷笑，表面却依旧平静，继续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调说道：

“七宝谷家大业大，传承不易，难免引人觊觎。谷主身为女子，临危受命，外要抵御强敌窥伺，内要安抚人心浮动，本就实属不易。值此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谷内本应上下一心，同舟共济，共渡难关。若此时还为了一己私利，而内部纷争不休，甚至自毁城墙，自乱阵脚，岂非正中那些藏在暗处、巴不得七宝谷分崩离析的敌人的下怀？”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直接点破了当前的利害关系，将白展堂一系的夺权行为，巧妙地定性为可能危害整个七宝谷生死存亡的“自乱阵脚”，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

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那些一直保持沉默、左右观望的中立长老，语气稍缓，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

“诸位长老皆是七宝谷的中流砥柱，见证了七宝谷的辉煌，想必也不愿看到先辈辛苦打下的基业，因为一时意气，或者某些人的私心，而陷入动荡不安吧？稳定，才是七宝谷持续发展的基石，不是吗？”

他的话语，如同精准的钥匙，直指这些中立长老内心最在意的东西——利益与稳定。他们不怕谷主强硬，也不怕大长老上位，他们最怕的是内斗导致七宝谷衰落，损害他们自身的利益！

一时间，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气焰嚣张、附和白展堂的那几位长老，此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躲闪，再也不敢轻易开口。而那些中立的长老们，则纷纷若有所思地点头，看向白展堂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不赞同和警惕。

大殿内的气氛，在楚焰短短几句话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

白展堂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楚焰那张冰冷的面具，仿佛要用目光将他烧穿。但他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杀意，重重地冷哼一声，拂袖坐下，不再言语。他知道，今天有这个神秘莫测、似乎洞悉一切的“夜先生”在此搅局，他精心策划了数月的逼宫大戏，已然彻底失败！再纠缠下去，只会暴露更多，自取其辱！

主位上，白素媛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那惊心动魄的曲线微微起伏。她看向楚焰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有震惊，有感激，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深深忌惮。

她定了定神，重新找回了谷主的气度，挥了挥手，声音虽然还有些微弱，却恢复了几分镇定与威严：“大长老所虑之事，本座已知晓。近期事务，我自有决断。今日议事，暂且到此。诸位长老，请回吧。”

众长老如蒙大赦，纷纷起身行礼告退。离开时，几乎每一个人，都不忘用敬畏、好奇甚至恐惧的目光，偷偷打量着那个依旧静立在大殿中央的黑袍身影。他们知道，从今天起，七宝谷的天，恐怕要变了。

很快，偌大的、冰冷的聚议堂内，只剩下白素媛和楚焰两人，以及那摇曳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光滑的寒玉地面上，拉得很长，仿佛在进行着无声的交锋。

楚焰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看白素媛，而是微微低头，似乎在回味着刚才那种言语之间，掌控全场的微妙感觉。

那是一种不同于单纯依靠力量碾压的快感，一种运筹帷幄、洞悉人心、拨弄局势的权力滋味。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按照自己的意愿移动，最终走向自己预设的结局。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那一直潜藏着的、对掌控的渴望，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并且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般，开始更加疯狂、更加肆无忌惮地膨胀、生长！

“原来……这就是权力的感觉……不仅仅是让人生畏，让人生惧，更是引导他们，操纵他们，让他们按照我的意愿思考、行动……这种感觉，比起单纯的杀戮和力量碰撞，更加……令人沉醉……”

他缓缓抬起头，隐藏在面具后的目光，迎上了主位上白素媛那双复杂、警惕而又带着一丝探寻的绝美凤眸。

他知道，聚议堂的风波，仅仅是一个开始，一场暂时的胜利。真正的博弈，现在才拉开序幕。而他，将不再仅仅是一个寻求合作、提供帮助的“夜先生”。

他要成为这七宝谷风云变幻中，那个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真正的主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