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炸响,震耳发聩。
戴小呆惊出冷汗连连,只觉左边,寒意阵阵,不知何事,询问穹灵:“傻狗怎么了?”
“老姜一道雷符,把云引川劈了,死活不知。”穹灵从旁,看呆狗眼,要知吟商那女魔头,挨了姜清衍雷符,断了右臂,仓惶逃去,略略看去,云引川境界比吟商低了不少,这还有好。
姜清衍怒颜,瞥眼沙地,不做理会,自顾飞去。
穹灵看看姜清衍,望望沙地,询问主人:“救不救那货?”
“不用,跟着老姜。”
“嗷呜。”穹灵追着姜清衍去了。
这边云引川,埋在沙下,灰头土脸,虽毫发无伤,但至少让劈到沙下十丈有余,刨了半天,露出头来,甩甩头上沙粒,抬眼北望,姜清衍几人,以远成星星点点,踏空追去,刚刚跟上,嘴里就开始絮叨:“多大岁数了,还这么大气性,气大伤身,好在我修得硬实,不然真叫你劈死个屁了。”
“口无遮拦,下次要你命。”姜清衍眼神冰冷,冷声回头,几分杀意。
“好好好……我把嘴管住,你把心放好。”云引川嘴上说着服了,脸上却没半分惧意。
戴小呆心下嘀咕,也是信了云引川的话,姜清衍还真是大罗身不输太虚仙,九洲修符炼阵的都这么拽吗,难道是跟那献祭宗门有关?
云引川挨了雷符,消停了几分。
徐行几日,戴小呆饿到发慌。
穹灵落地,让主人休息补充。
戴小呆拿出剩余蝎肉,简单充饥,可想起大荒村,百余性命,想到慕光,无辜惨死,又没了胃口,几口酒下肚,沉沉睡去,恍惚间,看见慕光,化作恶鬼,向他扑来,猛然惊醒,原来是一场噩梦。
穹灵感知主人心慌,啪啪舔着主人,关心问来:“主人做梦了吗?”
“梦见慕光,变成恶鬼,来找我了。”戴小呆几分神伤,几分急躁,起身抱膝,叹气说来:“慕光死了,我倒觉心里,轻松了许多。”
“那不更好?”穹灵疑惑问道。
“我害怕自己因此,变得麻木不仁,变得嗜血成性,变得滥杀无辜。”戴小呆恨恨说来,手中抓起一把沙粒,攥成粉末。
云引川瞥了一眼,心下也有些估量,小相公看来,有些斤两。
“主人变成啥,傻狗都跟着。”穹灵忽扇忽扇尾巴,认真说来。
戴小呆靠倒在穹灵身上,略有几分安慰:“还是我家傻狗,会哄人开心。”
“喂喂!小相公好多愁善感,不行入我血雾沼泽,我给你开导开导,区区百人,你看老姜,手下万数性命,也没嗜血成性,也没滥杀无辜,你在这里,嘀嘀咕咕,内疚个屁。”云引川三句话,又引到姜清衍,不知是无意而言,还是故意而为。
“你是真想尝尝,做鬼什么滋味。”姜清衍盘坐,眉目不开,剑指衔符,杀意袭来。
“唉唉唉……怕了,怕了……我啥都没说,你要讲理啊。”云引川侧卧,喝着小酒,嘴上说着怕,身体却没半分惧意。
献祭宗门,是姜清衍逆鳞,若不是拿这混不吝没招,早就宰了这货。
当年姜清衍执掌法元地宗,一夜之间,法元地宗,万余门人,凭空消失,仅剩姜清衍,以讹传讹,越传越甚,法元地宗,九洲后起之秀,符箓起家,修为堪堪,惹上魔族,一夜灭门。
直到那日,姜清衍去求云引川,讨借血雾沼泽圣宝,不想云引川开门,便是一句:“你害我血雾沼泽,背了万年黑锅,怎么补偿?”
姜清衍大惊,愣立许久,此间种种辛密,他以为再无人知晓,不知云引川从哪得来消息。
此后,云引川有事无事提及此事,触碰姜清衍逆鳞。
姜清衍为此,与云引川大打出手,后才发现,云引川果然有些能耐,性命修为,甚是惊人,他的招数,统统接下,毫发无伤,亦是无奈,亦是气愤,亦有几分苦水,无处倾诉。
后二人定下契约,各取所需。
好在此前,云引川都是人后,提及此事,不知今日,当着戴小呆面,不断提及,姜清衍也是有了几分嘀咕。
这边戴小呆几日无食,以酒充饥,吐了几次,死去活来。
云引川拿了蝎肉,白捡了便宜,不停挑逗,没事在那,吧唧着嘴,嗦着蝎肉。
戴小呆气得,牙根痒痒,想把蝎肉要回去,无奈丢不下面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便宜了这无赖。
戴小呆饿不死,硬挺了三个多月,这日嗅到海腥,听到浪涛拍岸。
穹灵落地,见海中有鱼,放下主人,嗷呜一声,化作巨兽,一头扎入水中,大口开合,抓来数条大鱼。
戴小呆拿出灵炉烤制。
云引川嬉皮笑脸,走了过来,搓着大手,谄媚说道:“哈哈哈……来来来……我帮你烤,那酒分我些。”
“酒没有,鱼自己抓去。”戴小呆让这货恶心了一路,正好也恶心恶心他。
云引川满不在乎,搂着戴小呆肩膀,嘻哈喊叫:“我给小呆兄弟,赔个不是,哥哥错了,哥哥不熟水性,闭气入水,可能还行,若是捕鱼,没那本事,小呆兄弟,又不是小气之人,分我几口,又有何妨。”
“我就是小气之人。”戴小呆冷言冷语。
“呵呵……”云引川被怼得,愣在当场,尴尬挠头。
戴小呆烤鱼,颇为费力,全靠穹灵从旁吆喝。
姜清衍看不下去,走了过来,接手帮忙。
“谢谢姜兄,那无赖的话,怎么可当真,你再莫要气他,反而伤了自己。”戴小呆想着安慰几句。
“所以生气,因他所说,确是事实。”姜清衍犹豫许久,长长叹口气:“小呆兄弟,不知何由,在你面前,我藏不住话。与你说说我当年犯下的大错,也是倒倒苦水,莫嫌我唠叨。”
“不会,我听自然,藏秘于心。”戴小呆从此前二人对话,听出这事当是姜清衍的秘密,更是不堪过往,如今说来,定是下了大决心。
姜清衍捋捋鬓髯,整整衣带,徐徐说来:“那年我与吟商,布置阵法,于北无尽沙洲,寻得古塔,内有残卷,记录阵法,我回去与同门研习,发现阵法,可助仙人,永登长生,我们信以为真,门中设下此阵,不想阵法过后,宗门上下,全被献祭,只有阵心的我,存活下来,宗门上下,万余性命,被炼化成大道气运,加于我身,天杀的阵法,我如今也是戴罪之人,苟活了些岁月,看开了许多。”
戴小呆不由唏嘘,姜清衍这亲手献祭宗门,那些时日,怎么熬过来的,或许正是,还有满星,才有所盼吧。
“喏……这是你自己说了。”云引川闻着香味,凑了过来:“你这阵法,与我功法,有异曲同工之妙,若让那些大宗仙门知晓,定然把你抓去,现今只有血雾沼泽,能保下你喽。”
“用你保我?”姜清衍万般不爽,冷哼说来。
“不用,不用……”云引川急着吃鱼,挤开穹灵,抢过一条,呼哧呼哧,啃了起来:“嗯……这鱼不错,淡淡灵力,鲜嫩无比,老姜尝尝,小呆兄弟,赶紧吃啊。”
云引川没捕鱼,没烤鱼,拿他人鱼做人情。
戴小呆气得,直翻红眼。
穹灵嗷呜一口,咬住云引川破烂衣服,甩头扔飞。
“你这狗子,随你主人,好生小气。”云引川远远落地,大大咧咧,又坐回来。
姜清衍瞥眼云引川,欲言又止,犹犹豫豫,开口问道:“你如何知,我宗门事。”
“泰逢书院。”云引川啃着鱼,嘟囔说来。
“泰逢书院?”姜清衍陷入沉思。
云引川几条鱼下肚,肚子吃了个滚圆,打个饱嗝,见天色入黑,起身走到海边,掏出一个竹筒点燃。
一声炸响,一颗明珠,射入九霄云外,炸开满天烟花。
茫茫夜空,无尽北海,一片绚烂,一时不分,哪里是天,哪里是海,仿若天地倒置,绚烂不出。
穹灵看得出神。
“傻狗,好看吗?”戴小呆只见眼前,血色之中,映出一片亮白,急切问道。
“嗷呜……好看。”穹灵望天,回应说来。
“我前世小城,年年都有烟花,我也喜欢看烟花。”戴小呆回想前世,北方小城,每年烟火,恍如昨日,如今瞎了,这漫天绚烂也看不见了,不由感慨:“我在杏满园常说,回祁连看看,如今不见一物,也是世事弄人。”
“唉呦呦,小呆兄弟看着又要哭啊。”云引川没心没肺,从旁调侃。
戴小呆气得,背过身去。
“嗷呜……管好你那臭嘴,不然要你好看。”穹灵气不过,冲着云引川呲牙。
云引川走近几步,拍拍狗头,笑笑说来:“烟花可是我放的。”
“嗷……”穹灵遇见这种无赖,也是没脾气。
烟花逝,夜色重回天幕,黑色重回大海,海天又染成一片,星光蔓延,至海天交接处。
日出不见来人。
戴小呆好奇问来:“无极岛在哪边?”
“可能是左,可能是右,可能是前,唯独不可能是后。”云引川叼根鱼骨,躺在地上,百无聊赖。
戴小呆真想把刚才的话收回去,暗骂自己犯贱。
十日后,北海之北,有白鹭为骑,飞来一男一女。
男女下白鹭,打量三人一眼,径直走向姜清衍,行礼作揖:“我二人奉宗主令,前来接引云坛主。”
姜清衍起身,简单还礼,指指旁边:“他是云引川。”
两位男女,几分惊讶,略有尴尬,在行一礼:“云坛主见谅,此去还要些时日,便随我们走吧。”
云引川倒不介意,看来这种事,也是见得多了:“好说,我们不以坛主称呼,他们都喊我川哥。”
二位男女,明显再无搭理云引川的意思,倒是多看了几眼戴小呆,好一个美人无暇。
一飞十余日,远见一座冰岛。
冰岛四周,冰山环绕,直抵云端,寒气森森,雾水茫茫。
海水倒卷,巨浪拍击冰山,溅起乳白色泡沫,乱入海底。
白鹭到此,一声啼鸣,振翅高飞,明显吃力了许多。
云引川、姜清衍不似用力,徐徐跟上。
穹灵虽有灵符附腿,却渐渐有种无力之感,四爪乱蹬,毫无用处。
眼看落下,姜清衍灵符点来,穹灵顿觉,四肢着力,犹如塔在实地,飞速攀登,只是苦了戴小呆,没有半分安全感,紧紧抱住穹灵。
“嗷呜,主人莫怕,已见山顶了。”穹灵几个发力,越过冰山,视线豁然开阔。
冰山之后,竟是一片绿意盎然。
平原丘陵间有大湖小湖相连,仙松翠竹间有鸟雀鸣语,红花灵草间有彩蝶飞舞,此间可见,竹屋错落,隐在仙雾袅袅中。
戴小呆闻鸟雀鸣鸣,心情好了许多。
穹灵醉在景中,小腿离地三尺,踏着草尖,缓步飘行。
放眼望去,冰岛可见尽头,绿洲中央,一池浅湖画圆而居,湖水青蓝,期间可见红白鱼儿水中嬉戏,湖边有巨石作碑,碑上有字,无极仙宗。
湖中有青岩巨石,铺就巍峨石台,高出湖面数十丈,五十丈狰方,石台之上,不见一物,石壁满是风霜印记,看似简单,却透着几分威严,几分古朴。
白鹭将几人,引至湖边,自顾离去。
云引川隔湖望去,巨石台沿,坐着一人,双脚垂落,双手扶地,抬头望天。
“喂……无极道人。”云引川喊了一声。
那人寻声看来,起身跳下巨石方台,轻落水面,步履盈盈,踩出点点涟漪,徐徐迎来。
近观来人,颇为年轻,白皙清秀,身体单薄,轻纱薄衫,面带几分随和,眉有几分病愁容,与三人打量一番,向姜清衍行礼:“孟玄野,见过血雾沼泽总坛主。”
“这位是云引川。”姜清衍轻轻回礼,让开半步,引向云引川。
孟玄野看向云引川,谁能想到,血雾沼泽总坛主,满身破衣,胡子拉碴,蓬头乱发,不修边幅,尴尬笑来,再行一礼:“云坛主见笑了,小生有眼无珠,不见真人。”
“我修心,不重外物,无妨。”云引川收了玩笑,正襟说来。
孟玄野微微一怔,又行一礼:“受教了。”
“这货不是双重人格吧。”戴小呆暗骂云引川,你个装逼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