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在这空空荡荡的佳兴苑内,同样的理由并不能使用第二次。
尤其是此刻。
一人坐在亭阁内,一人站在雨水中。
萧婉儿双手捂在胸前,拉紧身上的大氅,柔弱的脸上满是惊讶。
方才她并未看到陈逸是从四方斋而来,只以为他已经站在那里偷看自己很久了。
陈逸则是笑着,尽管身上被雨水打湿,长发凌乱的糊在脸上,却也没什么异动。
只是该说不说,两人间的气氛并不那么的……融洽?
大概吧。
良久。
萧婉儿羞愤难当的开口:“你,你再,再是睡不着,也不能来这里偷,偷偷看……”
二妹萧惊鸿昨日才刚刚离府,他就这样偷跑过来。
若是被人瞧见了,可让她怎么办?
“偷看?”
陈逸知道她误会了。
同时,他也发觉萧婉儿没有察觉自己曾去过四方斋。
算是一个好消息。
陈逸瞧瞧左右,见四下里无人,便堂而皇之的走进亭阁。
萧婉儿下意识的躲了两步,有些惊慌的看着他,嗫嚅着嘴唇,话已然说不出来。
陈逸自顾自的擦掉脸上的雨水,露出一张笑脸,“大姐这么晚不睡,可是还在担忧那批药材?”
本以为他要做什么的萧婉儿闻言一愣,不过见他不再靠近,心中却也松了口气。
萧婉儿侧过头,尽量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紧张,“是,是那批药材的确要紧。”
只是她的声音里难掩那么一丝颤抖,却是瞒不过陈逸的。
想了想。
陈逸坐到另外一侧,与萧婉儿之间隔着一个方桌,笑着说:
“既然都睡不着,不妨说一说药堂的事。”
“我有一事不明,药材吃紧,为何不在近一些的地方找寻,而是要从北州进货?”
萧婉儿眼角余光扫见他,沉默片刻,回道:“东辰堂哥的门路,价格比之荆州便宜三成,成色却好上一筹。”
便宜,成色好,物美价廉?
陈逸不由得对这件事起了疑心。
没有别的缘由,只因为那批药材是萧东辰找的门路。
一名藏在侯府的“隐卫”,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为萧家做贡献的人。
倒也不绝对,还有一种可能——萧东辰的任务,本身就是要为萧家立功。
“如果那批药材出了问题,会有什么后果?”
萧婉儿方才被打断的忧心再次占据上风,注意力从陈逸身上移开少许,微微低头轻声道:
“上半年结余的银钱全部亏空。”
半年盈利,约莫两万两银钱,不是一笔小数目。
陈逸了然的点点头,“还有其他影响吗?”
萧婉儿看向他,眼眸嗔怪,似是在说这还不够吗?
陈逸看出她的心思,笑说:“府里若是缺钱,我可想想法子。”
虽说他不打算让乾国公真的以一字千金收词作,但一字十金总要的吧。
估摸着千两黄金,足够缓解府内缺钱的压力。
萧婉儿与他对视一眼,又瞧见他的笑容,不由得涨红了脸,“你,你有什么法子?”
似乎意识到这样说不对,她接着摇摇头:“你刚接手药堂,当规矩经营,不能动歪心思。”
他入赘萧府,还不懂营生,正常门路应是弄不来那么多银子的。
陈逸倒也不去解释钱财由来,只宽慰说如果需要随时来找他。
之后他又问了几个和药堂有关的问题。
萧婉儿事无巨细的说着,神色便不再像之前那般慌张紧张,恢复成往日的温婉。
陈逸见她不再紧张,看了看又渐渐起来的雨势,道:“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萧婉儿松了松身前的大氅看向他,轻声道:“早些安睡,以后,以后别再像今晚这般孟浪了。”
陈逸哑然失笑,起身道:“其实今晚我只是……”
顿了顿,他没再说下去。
这事情解释起来好像挺难的,单单他雨夜翻墙来到佳兴苑这点儿就没办法圆。
不过倒是有件事情可以试着解释一番。
“今晚的确赖我,不过先前我所写的那首词……”
听到词作二字,萧婉儿脸上顿时绯红一片,打断道:
“那首词已被我销毁,往后你……你我都,都休要再提。”
便是在昏暗中,陈逸仍能看到她那张苍白晶莹的脸由白转红,直红到大氅领口之下。
“大姐,其实我吧……”
“不要再说,你,你早些歇息。”
没等他说完,萧婉儿便红着脸握着胸前衣襟,快步冲出亭子,冲过倾盆大雨跑进木楼。
瞧着她的背影和仓皇关上的房门,陈逸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提起那首词作,萧婉儿反而比刚刚看到他时还要紧张?
不过若是她已经销毁了,倒也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陈逸瞧了瞧连灯光都没亮起的木楼,只得先回返春荷园里。
厢房内。
萧婉儿缩在窗后,看着他走远,看着他翻过矮墙,不禁摸着略有发烫的脸,低声嗔怪道:
“怎能深夜里翻墙啊。”
想着,萧婉儿拉上帘子,回到床榻前,从旁边的梳妆台下找出一个锦盒。
看了片刻。
她又面露苦涩的将锦盒收好,平静的心田已是微波荡漾。
我只是舍不得那么好的词……
……
陈逸倒是毫无波澜。
回到厢房,他便换下那身黑衣,找来毛巾擦拭干净身体,又换上一身干爽的便服,方才长出了口气。
“好在沈画棠不在,不然被她撞见,今晚怕是不好收场了。”
单是萧婉儿的话,嗯……她应是不会说出去的。
想着,陈逸便来到书房,将那封密函默写在纸上。
然后他取出先前从刘四儿那里找到的密码本,一一对照着破译起来。
片刻之后。
陈逸微微皱眉,“没有?不是这些?”
不论是黄梅戏《东婠游记》,还是那册乐府诗词《永欢》,亦或者其他几本,都无法破译这封密函。
“隐卫更换密码本了?”
陈逸如此猜测,勉强算得上是合理推测。
只是他总觉得有些古怪。
先前刘四儿和贵叔交换情报时,都是刻意避开对方,而萧东辰却是把密函藏在自己居所内。
这样的传递方式,颇有些灯下黑的味道。
想着,陈逸揉了揉眉心,“若是裴琯璃还在这儿就好了。”
虽说那丫头虎了吧唧的,但总归能做个帮手,好去瞧瞧那封密函是贵叔送出去,还是其他隐卫。
如今线索太少,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封密函。
思索片刻。
陈逸蓦地想起先前曾经跟着萧惊鸿去过四方斋送礼,当时还在书房小坐。
他仔细回忆起来。
脑海中浮现那间书房的布置,桌案、文房四宝,书册字帖。
竟也清晰可见。
陈逸没再犹豫,将其中书册写在云松纸上,接着他便进行初筛。
先将那些页数少、字数少的去掉。
然后对照着纸上的书名,在书房内翻找起来。
“密码本应是常见的,不会引人怀疑的书册。”
“戏本、话本这些闲书在刘四儿那等身份上可以,但是出现在一位从四品参政书房就显得突兀了。”
所以,很可能是经史典籍,或者当下流行的诗集、传记等。
只要不是特别的藏书,陈逸的书房内应是也有。
足足找了一个时辰,子时过去。
他方才停了下来。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