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州问的问题,在元扶妤决议以长公主心腹的身份回来时,就已经想好了答案。
她说:“长公主与金旗十八卫队率杨戬林押运粮草途径芜城郊外,救下了我,从此我便是长公主的心腹。奉长公主之命……替长公主寻程氏回春针。”
元家决意造反那年,年仅十四岁的元扶妤与杨戬林改名换姓,随父亲亲信便装南下,为元家筹措军粮,正巧在芜城郊外救过一个孩子。
这件事与元扶妤出行的几人都知道。
元扶妤视线扫过裴渡,再次对上谢淮州的眼:“程氏回春针一直没找到,长公主死前,身子实则已是强弩之末,一直用药吊着,最多不过两年寿数,这是连裴渡与何义臣都不知道。”
裴渡听到这话猛然瞪大了眼,看向谢淮州。
何义臣也是震惊不已。
元扶妤语声沉着:“长公主的信想必谢大人也看过,长公主说……她若真的撑不住不,死前一定会以她的死,换来朝局革新,否则……一定是枉死,这是我来京都的原因。”
谢淮州幽邃不见底的黑眸,一寸一寸端详元扶妤的面貌。
半晌,他缓缓直起身,薄唇紧抿。
长公主身体的情况,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谢大人若还不信,我还可以同谢大人说些别的,比如……”元扶妤视线落在谢淮州腰间的玉佩上,“这块未曾雕完的玉佩来由。”
谢淮州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面色阴沉的可怕。
“如此,谢大人能否信我,让大夫给何义臣疗伤,再把我的护卫还给我?”元扶妤问。
谢淮州沉默半晌,终是对裴渡道:“把人还给她。”
说完,谢淮州便转身离去。
到此时,裴渡已经完全相信眼前的崔四娘与长公主联络密切。
他让人将何义臣抬下去后,上前对元扶妤说:“外面皆以为崔姑娘重伤,所以这几日,还得请崔姑娘在公主府住几日,我会尽快安排崔姑娘与两位殿下相见。”
留在长公主府?
那正合元扶妤之意。
“住牢房吗?”元扶妤问。
“岂敢,既然已经知道崔姑娘的身份,自然是要歇在客房的。”裴渡对元扶妤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元扶妤起身,才向外走了疾步,看到刑房门前把守的玄鹰卫,她停下步子,眉头微紧,问裴渡:“这是你家亲戚?”
元扶妤面前的玄鹰卫和裴渡都一脸莫名。
“崔姑娘何意?”
“长公主贪美,故而……玄鹰卫选拔,不论男女,皆不得低于五尺三寸。”元扶妤看着眼前许连五尺一寸都不到的玄鹰卫,“长公主才离世几年,玄鹰卫改了选拔标准?”
被元扶妤嫌弃的玄鹰卫身侧拳头紧握,他校事府合并进来的。
“崔四姑娘,长公主雄才大略,品格贵重,岂是你口中贪美好色之徒!崔四姑娘若再敢胡言,别怪我不客气!”裴渡绷着脸,不欲与元扶妤在这事上多费口舌,“请吧!”
元扶妤:“……”
当初挑选玄鹰卫的规矩,身高不得低于五尺三寸,虎臂蜂腰螳螂腿,都是最基本的。
后来让玄鹰卫戴上一模一样的面具,也是为了怡悦心神。
她分明就是这么对裴渡说的。
她是不是贪美好色她自己能不知道?
贪美好色又不是什么缺点,这世上但凡是美丽的,令人赏心悦目的,不论是美景、宝物、首饰、衣裳还是美人、郎君,元扶妤都喜欢。
这影响她品格了?
随裴渡从刑房出来,已是乌金西沉之时。
两人沿毗邻濯尘池的长廊往客院走,池面冰片寒光潋滟。
风过,坠在转角廊下的显眼赤金铃发出声响。
元扶妤抬手随意拨了下赤金铃的坠子,站定在转角,看着池边树根堆积未化的积雪……
这公主府,与她还在时一般无二,竟是一丝一毫也未曾让人更改过。
包括这赤金铃。
裴渡回头,见元扶妤立在赤金铃下:“崔姑娘?”
“长公主过世之后,这长公主府都没有改动过吗?”元扶妤问。
“没有,长公主生前居住过的所有地方,驸马都没有让人改动过,全部保持着长公主还在时的模样。”
没有改动过?
那真是太好了……
“裴渡,长公主从江宁淫寺中救下年幼的你后,你借长公主的刀屠尽了那些淫僧,你原本要佛前自尽谢罪求清白,是长公主要你偿还她的恩情,你才留在了长公主身边。”元扶妤抬手摸着赤金铃的坠子,揭了裴渡的疮疤,“你可敢对长公主在天之灵起誓,你不曾背叛长公主?”
裴渡身侧拳头紧握,郑重开口:“我裴渡,对天地神灵起誓,若背叛长公主丝毫,让我永生永世被那些淫僧纠缠,为猪为狗入畜牲道,不得解脱。”
“谢淮州呢?”元扶妤又拨了下赤金铃坠子。
赤金铃发出清泠泠的脆响。
“或许,你比我和何义臣更受长公主信重,可你不了解驸马对长公主的感情,也不了解殿下对驸马有多独特。”裴渡言之凿凿。
独特?
元扶妤不解,她对谢淮州有多独特?
裴渡目光真诚:“你对驸马的敌意太大,所以不知道,这个世上任何人都会背叛长公主,唯独驸马不会。”
元扶妤看向裴渡:“这个任何人,包括安平公主元扶苧吗?”
那夜,她的妹妹元扶苧出现在庄子上,却又被抹去了痕迹。
她曾经信她的妹妹,深信不疑。
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她想知道,元扶苧到底和她的死有没有关系。
“你不该怀疑殿下的妹妹,你若了解殿下就该知道,殿下最重的就是手足之情。”裴渡那张脸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害死长公主的是卢平宣,你若不信,尽管让何义臣与杨戬成去查。”
元扶妤扭头看向眸色郑重又真挚的裴渡,久久未语。
半晌她才说:“何义臣说,两年半前你着急寻找程氏回春针,是闲王情况不好吗?”
裴渡这下更加确信元扶妤是长公主心腹之事,他还以为这件事只有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