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院。
白静初得知水苏背锅受罚,她一点也不意外。
趁着乳娘与雪茶二人忙着收拾小厨房,她搬来杌子,将从池宴清手里得来的银票,还有一枚奇特的黄铜指环,用油纸包好,偷偷塞进了廊檐之下的燕子窝。
白静姝便率人带着木炭,各类食材,锅碗瓢盆等浩浩荡荡地来了。
雪茶与李妈忙着归置东西。
白静姝挤出一抹关切笑意:“我奉母亲之命,给妹妹你送点日常用度。今儿,你这里就能另起炉灶开火啦。”
白静初知道,她是在演戏给他人瞧,“喔”了一声,十分欢喜道:“那我是不是想吃什么有什么?”
白静姝撇嘴:“不,应当是有什么吃什么。要知道,现在府上,就连母亲与父亲都不曾设立小厨房,除了祖父那里,你这独一份儿。瞧母亲对你多偏心,真羡慕啊。”
白静初瞧一眼府上送来的萝卜白菜与糙米,慷慨拱手相让:“既然姐姐喜欢,那我让给你吧。”
白静姝尽量掩饰着话里的尖酸刻薄:“我可没有你这福气。反正从今儿起,这茶水饭食,你不要跟我们掺和……”
然后压低了声音:“毕竟,大家伙都嫌你脏。”
静初一本正经:“我不脏,洗过澡的。”
“没用!你伺候了三年太监,又跟男人睡过,身子已经脏了。”
挑衅地望着静初,盼着她突然暴怒。
白静初眸中掠过一抹不易令人觉察的锋芒,很快收敛干净,笑得纯净如水。
大声道:“才不是!李公公说啦,白家人现在穿的绫罗绸缎,吃的山珍海味,都是用我从他那里换来的!你真的嫌脏吗?”
这话令白静姝顿时哑口无言。
白家大爷原本只是太医院大方科的八品吏目,三年前卷入宫中苏娘娘暴毙一案,差点性命不保。更遑论是现如今的富贵荣华?
白静姝面上薄怒:“我跟你说的是侯府之事,你跟我扯这些事情做什么?”
白静初委屈道:“我不过去了趟侯府身子就脏了,那姐姐是在嫌弃侯府?你日后还嫁过去吗?”
“要你管!”
白静姝被一个傻子问得无言以对,索性不再伪装,羞恼地轰赶身后瞧热闹的下人:
“东西放下就赶紧走!那么多活等着干呢!”
下人们你推我,我推你,出了院子便悄悄议论出声。
白静姝气得面色铁青,却发作不得。
她使劲儿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将白静初拽到屋里,一脸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我听说,你今儿吃坏肚子,是二叔给你看诊的?”
白静初点头:“是。”
“你瞧,二叔对你多好啊。有道是有恩必报,你是不是也应当做点什么报答二叔啊?”
白静初很为难:“怎么报答啊?我没钱。”
“比如,就像那天你伺候宴世子那般做啊,男人都喜欢的。”
白静初瞳孔骤缩,猛然攥紧了袖子里的手。
她知道,白静姝一肚子坏水,可是,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阴毒。
侄女爬二叔的床,多惊世骇俗。
自己若真是个傻子,必然万劫不复,在白家再也没有一席之地。
她不假思索地摇头:“我才不要,乳娘说男女授受不亲,我已经是大人了。”
“咱们是一家人啊,就像你跟哥哥,小时候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不都很正常。
这是好事,二叔见你这么孝顺,日后一定会对你更好,有好吃的好喝的,全都给你留着。”
白静初装出一副垂涎的模样,心思似乎有点动摇。
“那,那我问问二婶。”
“这事儿不能让二婶知道!否则就没有惊喜了。二叔每天都有午休的习惯,所有下人回避。你趁着这个时候偷偷溜进去,钻进二叔被子里,不就成了?”
“可我都忘了二叔住在哪儿啦,万一走错了怎么办?”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
两年前二房堂兄白景泰大婚,二房就搬去了西院陈墨院。
“你进去西院,迎面正中央的一排房间,右边第二个门,正中牌匾之上写着‘厚德精医’四个大字的就是,很好认。”
白静初摇头:“记不住。太难啦,我不去了。”
白静姝不得不耐着性子,从一旁扯过一张纸,简单画下二房房屋布局,提笔写下厚德精医四个字,耐心教给她。
李妈不放心两人,有意无意地从门口过。
白静姝不过一个起身留心的功夫,纸就被白静初叠成小船,然后蹲在水盆跟前,玩得不亦乐乎。
傻子就是傻子。
白静姝已经是不耐烦:“你记清楚没有?”
“记得啦。”
“那你明日记得去啊。还有,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叮嘱几句之后,见纸已经被打湿大半,不会留下把柄,便怀揣着看好戏的得意,走了。
白静初立即捞起小船展开,白纸层层包裹的地图与“厚德精医”四字完好无损。
哄自己爬二叔的床,她白静姝难道不知道,二婶有多彪悍泼辣吗?
翌日午后,陈墨院。
白静初偷溜出辛夷院,眼瞧着青墨一路鬼鬼祟祟地跟着自己,藏匿在花丛之后。
她推门走进院子,手里捧着白静姝画给她的地图,逐间屋子寻找,立即被下人发现,回禀给白二婶知道。
白二婶见她在主屋跟前探头探脑,怕她扰了二爷午休,忙走出屋冲着她招手:“过来。”
白静初乖乖过去。
“你在找什么?”
白静初将白静姝写给她的字条拿给白二婶看:“静姝姐姐写给我的字,说挂着这个牌匾的,就是二叔的房间。可我瞧着不一样。”
一个是楷书,一个是行草。
白二婶不答反问:“你找你二叔做什么?”
白静初直白道:“静姝姐姐让我陪二叔睡觉。”
此话一出,大家全都震惊得面面相觑。
白二婶恼怒地压低了声音:“疯言疯语,伤风败俗的玩意儿!来人,将她送回辛夷院,让李妈好生看管着,别让她出来丢人败兴。”
下人也只当她胡说八道,不以为然,上前就要将她送走。
白静初委屈道:“我就说不行,二婶一定会生气的,静姝姐姐非要让我来,还让青墨一路跟着我。骗人,我再也不信她了。”
提起青墨,二婶顿时心里生疑,冲着身后婆子暗中使了一个眼色。
婆子立即会意,蹑手蹑脚地走到院门跟前,扒着门缝向外张望两眼,转身回来,冲着白二婶点头:
“的确是青墨,在外面鬼鬼祟祟地瞅了会儿,转身走啦,想必是去通风报信去了。”
白二婶这才相信静初的话:“简直岂有此理,这个丫头怎么这么恶毒?这样害人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白静初辩解:“我不害人,静姝姐姐说,我被传染了脏病,别人都嫌弃,只有二叔待我好,我这样做就能报答二叔的恩情!”
提起有病,白二婶瞬间想起池宴清的花柳症,顿时一股火直冲脑门。
“天呐,她这是想要我们二房的命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人!今儿,我非得要找白陈氏讨要一个公道。”
果真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是不疼的,二婶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