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静初大吃一惊,手脚并用,拼力踢打。怎奈身上的软筋散实在厉害,拳头落在池宴清的身上,就如瘙痒一般。
禽兽!
“你放开我!放开我!”
池宴清很快就嫌弃地一把推开了她,从一旁扯过一块白帕子,擦了擦她肩上伤口,丢在床上:“欲拒还迎,李公公调教得不错。”
白静初脸色一白,恼怒地瞪着他,紧了紧牙根,摸向左肩。
果真出血了。
“疯狗!大疯狗!你不要脸!”
委屈得眼圈都浸染一层绯色。
池宴清丝毫不以为意,甚至挑衅一般,舔了舔唇角的血,呸了一口:
“听说你被白家送去那个老阉贼跟前伺候了三年,若非今儿瞧着你也是个可怜人,本世子必然一鞭子要了你的性命,看她白家还敢不敢拿个龌龊女人羞辱我!”
难怪,他刚来时一身的杀气腾腾。
谈笑间,自己已经又从鬼门关转悠了一圈。
早就传闻,清贵侯府宴世子性情乖张,恣意妄行,乃是笑面夜叉,果不其然。
面对羞辱,白静初心底里又是酸涩又是气恨,却不敢暴露分毫。还要噘嘴瞪眼,强装成气鼓鼓的青蛙。
池宴清变脸快,笑吟吟地望着她,笑得好像一只狐狸:“这就生气了?银子还要不要?”
当然要!
自己正身无分文,总要为日后做好打算。
白静初伸手去夺。池宴清一个转身,将银票轻飘飘地丢在了帐顶。
“摇下来就归你。”
银票就在帐顶摇摇欲坠,正常人踮脚就能够到。
白静初却听话地抱着床柱使劲儿摇晃,累得大汗淋漓。
紫檀木雕琢的千工床只发出轻微的“吱呦”声响,带着暧昧。
池宴清坐在桌前,满意地抿了两口茶,蹙眉盯着她片刻,这才发现不对劲儿,悠悠道:
“白家老太爷退隐之后,白家后继无人,承继的这点医术全都用在自家人身上了。竟然给一个傻子下了这么厉害的软筋散,这般有气无力的,倒是显得本世子不中用。”
白静初被呛得咳了两声,银票忽悠悠地掉落在地上。
她欢喜地将银票捡起来,贴身放好,还不放心地摁了摁。
床榻的摇晃声不过刚消停一会儿,屋门就被人从外面急促敲响了,下人隔着房门回禀。
“世子爷,老太君旧疾又发作了,夫人说等您得闲便立即过去。”
池宴清立即起身,拾起尾凳上的锦袍:“可去白家请人了?”
“去了,可白家老太爷去了元山寺清修,大爷又因为赈灾外派离京,会用鬼门十三针的,也就只剩白家大公子了。”
池宴清顿时面色微凝:“白景安资质愚钝,充其量也只学了一点皮毛而已,怕是指望不上!”
顾不得发落白静初,急匆匆地披衣而去。
白静初终于明白,白静姝能高嫁进侯府,原来是白家挟恩图报,依仗独门医术攀赖而来。
池宴清被孝道所压,哪敢拒婚?
她心中灵光一闪,突然有了留在白家的依仗。
麻利地从耳朵上摘下两只耳坠,将尾针在青石地上磨尖,利用鬼门十三针,刺激穴位,促进软筋散的消散。
等到终于恢复了些许气力,她片刻也不耽搁,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院外,灯火通明,不时有人风风火火地进进出出。
显然,老太君的病情很严重,没人注意到她。
白静初兜兜转转找了一圈,大老远就看到了大哥白景安。
白景安手提药箱,被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一路催促着,急匆匆地进了一处花木掩映间的宅院。
白静初立即尾随着跟了进去。
院子里,站了很多人,男女老少个个如热锅蚂蚁一般,面带焦虑之色。
见到白景安,侯夫人上前:“老太君这次发病很急,气喘不继。以往都是服用贵府老太爷所制的消喘丸,顶多再辅以银针刺穴,便能瞬间和缓。
可今日听闻贵府老太爷与白家大爷都不在上京,只能有劳白公子亲自跑一趟,施以援手。”
白景安双手发抖,吓得连连推拒:“消喘丸我随身带了,可我医术不精,祖父的鬼门十三针所学不过皮毛,不敢擅自施针。”
“那可如何是好?”
众人顿时满脸失望,急得捶胸顿足。
白景安畏畏缩缩,转身瞧见尾随身后的白静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来的?”
白静初躲在人后,探出脑袋怯生生地道:“静初会扎针。”
白景安轻嗤,十分不耐烦:“你跟着添什么乱,外面马车上待着去!”
静初执拗道:“我真的会,鬼门十三针我早就学成了。”
而且是偷学的,那年不过十三岁。
祖父最初也不信,后来神色古怪地叮嘱自己,切莫在人前显露。
所以,白景安并不知道。
这话被一旁的侯夫人听了个清楚,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早就听闻,白家的鬼门十三针一向是单传,传子不传女,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
白家大爷自幼习针,得老太爷亲传,都没能完全融会贯通。你一个傻子,怕是就连绣花针都不会拿,还癞蛤蟆打哈欠,倒是好大的口气!”
白静初撅着嘴,有些不高兴:“反正我会,你们不信就算了。”
池宴清的眸光凌厉地扫过来,在她的身上逗留了片刻,将信将疑地问白景池:“她真会行针?”
白景安一口否认:“宴世子切莫听她胡言乱语。这鬼门十三针必须要根据患者脉象变化行针走穴,这才是其中精髓之处。她能懂什么?更遑论她现如今就是个傻子。”
屋门打开,清贵侯满面愁容地走出来,眼圈泛红。
大家全都围上去,关切询问:“怎么样了?”
侯爷腮帮子紧了紧,涩声道:“喘气愈发急了,严院判说只怕是要不好。你们几个都进去守着吧,看看她老人家是否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呼啦啦的,一堆人涌进屋子里,女眷们压抑着,谁也不敢哭出声,偷偷抹眼泪。
池宴清突然扭脸,对白景安道:“事到如今,最坏不过如此,白公子倒是不如放下包袱,放手一试。”
白景安无奈摊手:“我只能走三四针,脉象便把控不好。顶多可以暂缓病情,也支撑不了几时。”
事到如今,死马权当活马医,清贵侯也只能道:“只要稍微减轻一点她老人家的痛苦,也算是尽心了。”
白景安一咬牙,下定决心:“好!”
白家人银针不离身,白景安挽起袖子,坐在老太君床榻跟前,紧张地深吸一口气。
大家的眼光全都聚集在他手中的银针之上。
伺候的婆子立即将老太君的衣袖向上撸起,白景安试探着,下了第一针。
银针轻颤,发出细微的“嗡嗡”之声。
紧接着,第二针,第三针。
白景安一手切脉,另一只手捻着银针,满脸凝重,犹豫片刻,方才向着掌后大陵穴刺去。
“这一针,应当是耳垂下五分。”
人群之后,白静初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
人命关天,不管不行。
更何况,自己是否能继续留在白家,怕是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