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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焰 第45章 风沙

作者:正版木十八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05-19 18:16:10 来源:小说旗

烈日将沙砾烤成碎金,梁九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头滚动间尝到血腥味,他伸手抹了把糊住眼睫的汗碱,掌纹里嵌着的沙粒刮得面颊生疼。

三十二匹骆驼的铃铛早哑了半月,如今只剩七头畜生驮着发臭的皮水囊,在流沙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挪。

“将军!又有人栽了!”新兵王栓子拖着半截短矛奔来,裤腿被仙人掌刺扯成布条。少年脸颊凹陷如骷髅,却还死死攥着水囊,里头晃荡的声响还不如马尿多。

梁九思眯眼望向天际线,黄沙尽头隐约浮着城郭轮廓。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海市蜃楼,昨日就见过。”

大军在龟裂的河床扎营。

暮色染红沙丘时,梁九思蹲在断碑前,用豁口匕首刮去盘结的干枯杂草,隐约露出“永平三年”“淮阴张氏”的刻痕,碑下散落着半截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中原大户小姐的陪葬,如今成了沙狐的尿壶。

“报——!东南方起烟了!”

少年兵奴的破锣嗓子被吞灭在尘沙里,梁九思又一次眯起眼。地平线腾起的黄云正以骇人速度吞噬天光,沙粒拍打铁甲发出骤雨般的脆响。他反手将牛皮酒囊扔给瑟瑟发抖的行军司马:“系紧裤腰带,这可比柔玄镇的沙暴温柔多了。”

话音未落,鬼哭般的风声已掀翻两匹骆驼。

梁九思拽住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沙墙碾过处,他亲眼看见三个弟兄像麦秆般被卷上天,其中有个才满十六岁的崽子,今晨还念叨着老家未过门的媳妇;那个总爱哼小调的伙夫被沙暴卷上天,腰间的铜勺在月光下闪了闪,便同二十年前的柔玄镇一起消失在混沌中。

等天地重归死寂时,梁九思从沙堆里刨出半截断矛。

残阳如血泼在七零八落的队伍上,原本三千人的辎重营只剩不足八百残兵。梁九思喉咙里滚出沙哑的笑:“省了口粮倒是好事。”笑着笑着突然暴起,一脚踹翻跪地祷告的老兵:“哭你娘!当年赫连羽屠城时怎不见神仙显灵?”

又一个黎明时分,沙海露出獠牙。

“将军!西边有绿洲!”斥候老赵突然指着天际惊叫。

梁九思放眼望去,沙海尽头确有波光粼粼的水面在晃动。他解下腰间皮囊晃了晃,最后几滴水珠砸在沙地上瞬间蒸腾。

“放响箭!”

铁锈味的唾沫沾在喉咙里,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吞咽声。

当数支响箭在暮色中炸开时,远处的绿洲忽然扭曲成连绵的沙暴。

梁九思猛地勒住缰绳,战马前蹄腾空的瞬间,他看见沙尘里浮现出无数青灰色的飞檐——那是前凉特有的歇山式屋顶,在狂风中如同空中楼阁。

“他娘的!是鬼市!”副将王老五突然惨叫,这个在幽州屠过城的汉子此刻脸色煞白,“我爷爷说过,大漠里的绿洲会变成吃人的坟场!”

跑在最前面的几个新兵突然跪倒在地,双手疯狂刨着沙土,嘴里喊着“水!有水!”——那些人的指甲缝里渗出血来,却还在往沙丘深处挖掘。

“捆起来!”梁九思的吼声被狂风撕碎。

等亲兵们用牛皮绳捆住发狂的士兵时,沙暴中央的古城轮廓愈发清晰。断裂的汉白玉柱半埋在黄沙中,残破的砖墙上还能看见“章和十三年造”的铭文。

“章和是?”

前军司马捻着胡子想了许久,梗着嗓子喊着:“将军,这是前凉的老砖。”

“将军快看!”王栓子突然扑向沙窝,扒拉出半块鎏金牌匾。

梁九思用刀尖挑开蛛网,露出“榷场司”三个鎏金大字——这里竟是前朝最繁华的玉门商驿。

断墙下蜷着具白骨,指骨深深抠进青砖缝里,腕上还套着半截铁链。

行军司马捧着罗盘跌跌撞撞跑来,山羊胡上结满沙粒:“戌时三刻遇贪狼星,大凶……”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塌陷。

梁九思本能地拽住王栓子后领,两人随着流沙坠入深渊时,他瞥见岩壁上斑驳的朱砂纹路——是前凉皇室的蟠螭图腾。

他们在坍塌的烽燧台基下发现了地宫入口。

青砖缝隙里探出半幅褪色的壁画,画中宫娥怀抱的箜篌弦丝竟用金箔镶嵌,此刻正被月光镀成幽蓝。

梁九思解下腰间火药罐,却被个瘸腿火头军拽住裤脚:“使不得!您看这墓砖纹路,像是前凉皇室的规制......”

“火折子!”

梁九思命几千兵士在外扎营,保持警惕,自己则带着百来个近卫,掣着火折子便下了地宫。

地宫入口的青铜门被沙粒磨得发亮,门环上的饕餮纹让梁九思想起老家城隍庙的香炉。当亲兵用撬棍顶开石门时,腐臭的檀香味扑面而来,混着某种甜腻的腥气。

兵士们举着火把挤作一团,火光扫过壁画上盛装的宫廷仪仗,却照不清画上人的面容。

“皇陵?”他嗤笑着点燃火把,跃动的火光映亮横贯鼻梁的旧伤,“前凉的皇陵全都在庾水两岸摆着呢,这儿哪来的皇陵?”

铁靴踏碎甬道积尘的瞬间,壁龛里数百盏长明灯无风自燃,惊得身后兵卒撞翻了青铜镇墓兽。

“是龙涎香”,行军司马陈秀才突然出声,这个落第举子总爱卖弄学识,“前凉皇室用此香……”

梁九思抬手打断他,雁翎刀挑开蛛网。

甬道两侧的壁画在火把照耀下忽明忽暗:头戴九旒冕的太子在画中抚琴,对面立着个身形模糊的素衣女子。越往里走,壁画颜色愈发鲜艳,最后一幅画里的女子竟只剩半透明轮廓,太子的手穿过她的身体按在琴弦上。

主墓室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冷气:没有棺椁,没有陪葬品,只有一袭褪色的蟒袍悬在玉钩上。

梁九思伸手去碰的瞬间,袖口金线突然迸出火星,吓得他后退半步撞在青铜灯树上。

“画!这里有幅画!”陈秀才突然指着墙壁惊叫。

墓室中央唯余幅丈余长的绢画悬在穹顶,火光照亮画卷的刹那,梁九思感觉后颈汗毛倒竖——画中女子与壁画上的一般无二,背对众生临水照影,裙摆流淌着两百年前的月色。

梁九思盯着画角“慕容晔敬绘”的题跋,突然想起九岁那年,他给镇上画匠当学徒时打翻的胭脂——那抹晕染开的朱砂,和画中人身侧凋零的海棠如出一辙。

“是妖物啊将军!”行军司马哆嗦着指向无风自动的画轴,“您看这画中人的手指……在滴血!”

梁九思却盯着画前供案怔忡。

半截燃尽的龙涎香旁,放着柄嵌满宝石的短刀,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触,画中突然飘出缕幽香,身后接连传来重物坠地声。

异香就是从这时开始弥漫的。

梁九思转身要喊警戒,却发现三千将士如熟睡婴孩般蜷缩在地。梁九思踉跄着扶住石案,鼻尖萦绕着甜腻的香气,眼前画卷突然泛起涟漪。

再睁眼时,月光已化作流动的银纱。

“将军……”

梁九思猛地拔刀转身,刀刃却穿过突然出现的素衣女子。

她的声音像碎玉落在冰面,“妾身等了两百年,终于等到能带她回家的人。”

“将军可愿听个故事?”女子的声音像春冰初裂。

梁九思握着佩刀的掌心黏着冷汗,看见太子深夜对画自语,看见叛军箭雨穿透东宫窗棂,最后定格在画灵跪坐沙丘、怀抱残破冕服的画面。

“将军可知,情到浓时,墨迹亦可成魂?”

梁九思手中掣剑警觉,剑锋却再一次穿过画灵虚影钉入砖石。

镜中映出女子半张脸,眉间一点朱砂痣红得惊心,她指尖抚过空荡荡的铜镜边框,那些缠枝莲纹正是梁九思在镇北军兵械库见过的前凉样式。

“殿下每夜在东宫密室对画私语,说她最怕史书工笔写不尽乱世荒唐”,画灵的声音裹着纸页翻动的沙沙声,“直到乱军铁骑踏碎宫门那日,她才敢抱着我说‘史册不留名,便做画中魂’。”

他这才看清女子脚下堆积的竹简,最新一卷墨迹尚湿,写着“大凉章和十三年秋”。

梁九思的佩剑当啷落地,他看见幻象中的太子用断刃割裂花冠,纷扬的长发随风飘舞,眉间隐约的花钿红晕灼人,“原来她是……女子?”

“我守着她最后半缕残魂走过三千里流沙,看着衣冠化为尘土,看着墓室渗水朽烂”,画灵徐徐转身,那张如雪絮般的面容惊得梁九思倒退三步,“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远……”

当她说起慕容晔在幻境中不断重演亡国那日的情形时,梁九思突然剧烈咳嗽——无数战场记忆在胸腔翻涌。他何尝不是夜夜梦见柔玄镇的血月,那些被他亲手埋葬的同袍总在坟茔间重复着最后的厮杀。

“留着这画,给后世留个念想……”梁九思音声未落,画灵浅笑着摇头。

“将军见过不腐的王朝么?”画灵的笑声带着纸页脆裂的哀鸣,“慕容晔的执念困了我两百年,如今该让灰烬归灰烬了。”

两百年的光阴在她裙裾间流转,梁九思嗅到熟悉的血腥气——不是沙场铁锈味,而是当年前凉国都天岁城被屠时,从门缝渗进来的那种甜腥。

“她总说等海晏河清便带我游历江南”,画灵指尖抚过镜中幻影,慕容晔的虚像正在镜中批阅奏折,“后来叛军破城那夜,她抱着画轴说对不住……”

镜面突然龟裂,皇储咽喉插着羽箭的画面让梁九思不忍相看。

“所以姑娘要我带画出去?”梁九思摩挲着短刀上的宝石笑出声,“我带着一群弟兄都能走丢,这劳什子古画怕是没到地方就成裹尸布了。”

画灵转身的刹那,他看见她眼眸里盈盈泪光,“妾身只求将军赐把烈火。”

她指间浮现点点萤火,“成全妾身,和她。”

地宫忽然剧烈震颤,画灵身影开始透明,铜镜映出梁九思鬓角的白霜。

梁九思扯下大氅裹住古画,却在触及画轴的瞬间僵住——丝帛下藏着柄未开刃的短剑,剑柄刻着浅浅的“晔”字。

将军握火折的手在发抖,火焰舔舐画轴时,梁九思对着这个素昧平生的幽灵与往事行了个南燕军礼,冉冉长裙在烈焰中散作满天星斗。

虚空之中,梁九思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他转身时踢翻个青铜酒爵,琼浆早成了沙土。

王栓子惊醒时,正看见伍长将火折掷向画轴。火光蚕食着两百年的执念,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贴身处摸出个粗布娃娃——那是用柔玄镇旌旗边角料缝的,浸过血又泡过泪。

冲天火光腾起时,梁九思站在地宫入口灌下最后一口酒。

画灵消散前的微笑让他想起少时战火中消逝的每一个无辜女子。

他背对着火焰,将酒囊砸向火堆,扬手嚎了一声:“百年好合!”

三日后,他们在沙海深处发现了北燕骑兵的残骸。

梁九思蹲下身,从焦黑的胸甲里抽出封未寄出的家书,沾血的笺上画着个戴虎头帽的娃娃。他盯着远处盘旋的秃鹫,突然将家书塞进怀里:“传令!今晚加餐——吃北燕人的骆驼!”

大漠尽头,暮色再一次将云层染成血色,恍若三天前焚尽思念的业火。

沙丘后传来零星的应和声,残破的军旗在热浪中舒卷,隐约露出“镇北”二字。梁九思猛吞了几口唾沫,咸腥味里混着不知谁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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