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忧无疾 第10章 春梦一记

如果刚刚她不曾侧头，恐怕已经被这叶片插喉致死。

风无疾眼神微动，不慌不忙地放下书籍，缓缓起身。

她闻声向上望去，两人正踏轻功从房檐落下。

“嘶，稀客啊，”风无疾笑着调侃了一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昨日的刘婆子和另一个气质尔雅的男人。

男人一头褐发，发尾微卷，红白相间的袍子干净整洁，一尘不染，贵气内敛。

“别来无恙，红楼主？”风无疾语气肯定。仅仅凭刚刚的大致一扫，她约摸着猜出了男人的身份。

身着华服的男人落下，抬眼露出一双寒星似的眸，他皱着眉看了眼身旁的刘婆子，低声斥责道：“刘婆，不得无礼。”

刘婆子不敢造次，正好低头恭敬的应道：“是…主上。”

随后，男人目光柔和下来，看向风无疾，问道：“您便是，风堂主吧？”

风无疾点点头：“确实是我，不知道红楼主所来…是为何事？”

红锡听到弃忧堂之主正是眼前人之时，脸上毫无惊讶之色，而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昨日我的属下不懂礼数，惹怒了风堂主，是我没教导好。今日，我特意来赔罪。”红锡微微欠身，拱手一礼，露出腕间一串价值不斐的红珠，态度确实诚恳。

神色淡定，举止有礼，温文尔雅，长眉秀目。

“红楼主言重了。”风无疾没有率先表明态度，而是笑着伸出手，指尖夹起插在木头中的青叶。

“虽然我没受伤，但还是感到了一丝后怕。”

她把玩着那片看起来没有任何威力的青叶，没人能猜得出她要做什么。只听风无疾轻声开口：“这东西，被内力控制的情况下，能要人命吧…”

红锡愣了一下，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

下一刻，只见青叶「嗖——！」的一声脱离了她的手，像是瞬间被赋予了意识一般，飞速向刘婆子刺去！

“什…..”刘婆子眼睛微微瞪大，她想避闪，却如被什么恐怖的东西定住了一样，浑身血液僵住，动都不能动一下。

眼见青叶即将刺破自己的喉咙，刘婆子的心几乎停在了嗓子眼，全身忍不住战栗起来，心中恐慌。

“不…不要……”

明明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青叶在距离刘婆子很近之时，却轻飘飘地顺着她的脖侧划了过去！

青叶在她脖颈处瞬间划出一道血痕，刘婆子经过这么个生死一唬，终于忍不住脱力的瘫坐在地。

她呆呆地跌坐在地上，颤抖着手不可置信的摸上脖颈，看到自己一手的血迹后，吓得惊叫一声，随即惶恐的看向风无疾。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不是没有内力吗，为什么能控制青叶？？

刘婆子想起刚刚那个女人的眼神，是那么冰冷，似乎真的想要她的命，而自己呢？可以称得上是毫无还手之力！

红锡目睹了全过程，最后看到刘婆子只是被划出一道血痕之时，这才松了口气。

他心中微骇，却没有出声，本就是他们做错了，也没资格制止。但凭借这一举动，红锡对眼前人的脾性估算出了个大概。

看着散漫随心，但有仇必报，高深莫测。

缓过神来后，红锡表明态度：“风堂主大度，不与刘婆一般见识，红某感谢。”

对方礼数作全，风无疾不能不表示态度。

“红楼主是非有公论，如此明事理，倒显得是我不讲理了，”风无疾能看出这红锡是个谦和有礼的人，若再咄咄逼人便是自己的不是了。

她从香囊中倒出一颗药丸，扔到倒地的刘婆子身上。

刘婆子急忙接了下来，颤抖着双手吞了下去。下一刻她感觉被封存的内力重回丹田，身体不再虚弱无力。

刘婆子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重得内力后，也没敢再对风无疾出言不逊，看起来是刚刚被吓惨了。

“红某在此谢过风堂主原谅刘婆了。”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又道：“我们此次前来，其实是还有一事相求于风堂主。”

聪明人不打暗语。风无疾心中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笑着点了点头，道：“是红楼春水的案件吧，昨日您的手下已经说过了。”

红锡道：“是的，我们…”

还不懂红锡说话，风无疾就接话，说：“红楼案件，我接了。”

坐在地上的刘婆子一愣：“？”

刚想好措辞却没能开口的红锡：“…？”

她答应的突然，红锡和刘婆子相继一愣。

红锡反应的很快，虽然他没搞明白风无疾的意图，从小良好的教育反应却还是让他立刻接上一个礼貌的笑。

“风堂主人很畅快，格度使红某讶然。”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便回去通知马车，亲自接您去城北区？”

“好。”风无疾又问道：“就是不知道，能否带人一起前去？”

“自然可以。”

“好，红楼主慢走。”得到回复，风无疾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红锡冲她温和一笑，欠身一礼随即离开。

他还以为会很麻烦，还特意准备了关于红楼春水案件的纸件，结果竟然这么轻松。就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好像被利用了一样。

真奇怪……

待二人走后没多久，李长弃就提着一包蜜饯回来了。

李长弃一走进院子，看见的就是树荫下的女子一袭红衣，倚靠着树，安静地阖着双眸，长睫微颤，长发铺散在颈。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蜜饯放在桌上，随即走向风无疾——她嗜睡的习惯，他早就知道了。

李长弃就这么静悄悄地瞧着她的睡颜，瞧了一会，在她身边缓缓坐下。

烈日，阳光很大，望着天色，他眯着眼，感到一丝恍惚。也不知道风无疾为什么这么喜欢盯着风景入神，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他索性又转过头继续盯着风无疾，用目光将她的眉眼一点点描绘下来。

院内静悄悄地，唯有二人垂坐，她肩上落了一片青叶，他下意识出手，想为她拂去落叶，却像是想起来什么，蓦地顿住。

“风无疾，你知道我刚刚去哪了吗。”李长弃抿抿唇，出神般的自言自语起来。

“我去了俗药阁。”

话落，阵阵凉风袭来，吹起他的衣摆。

……

一刻钟前。

殷玄在离开前，压低声音对李长弃说了句话：

“如果你想知道救风堂主的办法，就来俗药阁找我。”

李长弃一顿，少顷，抬眼望向他离开的背影，没有回答。

在给风无疾买蜜饯的路上，他恍恍惚惚地，好几次撞到了别人。

他忍不住想窥探那个「办法」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风无疾知道，却不愿告诉他？这有什么见不到人的吗？

所以，最后他还是如约而至俗药阁，见到了殷玄。

看到李长弃的到来，殷玄毫不意外，仿佛早有所料。他淡淡的喝着茶，那双清眸透彻，瞳色浅蓝如珠，眼中仿佛含着积雪。

面前的烛台上，却摆放着几封密信。

他邀他入座，指着桌上的密封道：“李公子看完这上面的内容，就知道风堂主为什么一直拦着你，不让你知道救她的办法的原因了。”

“您看完后，需要自己想好要怎么做。”

李长弃握了握拳，目光纠结，最终咬咬牙，还是撕开了密信，一字一字的看了起来。

*

俗药阁内茶香四溢，清新淡雅，不似外面的天气般炎热，里面出乎意料的凉快。但这，却平复不了李长弃复杂的心情。

“这是真的吗？”良久，李长弃哑着声线开口问道。

他问的是信上的内容。

殷玄看着李长弃的眼睛，语气认真，只说了几个字：“密盟所查，绝无虚假。”

“她要找这花物，不是为了救自己。隐瞒你、怕你知晓，也不过是因为怕你扰乱她的计划。”

压抑的氛围蔓延开来，谁都没有说话。

“哈……”李长弃垂着头，睫羽轻颤，忽地笑了，嗓音很低，似是在自嘲。

他抓起密信，淡淡地抛向一旁的火炉。火燃烧的愈来愈旺，火光渐灼，映着他悲戚的眸，几乎是撕咬着将那封信吞噬。

原来是这样。

所以她才不愿意让他知道，只是怕他知道后，擅自出手，会打乱了她的计划。

李长弃忘了自己怎么走出俗药阁的，只记得午时的阳光很大，很刺眼。烧的他心口发闷，酸涩般地泛着痛。

清风徐来，梨花带着丝春意飘进屋，火炉内，还未被完全燃烬的纸节上写着几个字。

“——八幽十二芳，可为其解毒。”

*

当苍飞鸿起床的时候，风无疾和李长弃都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要走了。

“？”苍飞鸿刚走出屋，还半梦半醒，就看到李长弃带着包袱跟在风无疾身后要走出去。他揉了揉眼睛，圆目瞪大，急忙追了上去。

“哎哎哎！你们要去哪啊？带上我啊！”

李长弃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心知这烦人精又来了。

他转过身，面无表情道：“我们这次去城北的红楼春水，是去接案子的，不方便带你。”

本来以为这样能劝退他，谁曾想，苍飞鸿摆摆手，一脸无所谓，“哦，城北啊，那没事，我认识他们红楼春水的主人，不就是个红锡吗？”

“我父亲小时候曾带我来钧州，落脚的地方就是城北，本来见红锡他爹来着，但我俩那时候都小，玩的到一块去，也就自此相识。”

“而且，正好我要去城北找那个八幽十二芳，咱们一起去呗。”说罢，他转过头，对风无疾抬了抬下巴骄傲道：“风堂主，带上我可比这个李侍卫有用！”

李长弃：“？”

一听这话，李长弃忍不了了：“苍飞鸿，照你这么说，我是她侍卫，你是什么东西？”

“嗤，侍卫有什么身份可言吗。”

李长弃嗤笑一声，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在这，你的身份毫无作用。我甚至能将你悄无声息的杀了，你信，还是不信。”

“嘿！好大的口气，那本少爷今天还就这么告诉你了，我…”

眼见两人又要开吵，风无疾叹了口气，终于开口化解两人矛盾：“停，别吵了，两位大人物。”

“二位都比我有用，你们去，行不行？”

此话一出，两人终于闭嘴了。

苍飞鸿瞪了一眼李长弃，高傲地调整了一下抹额，不服气的哼了一声。风无疾的目光落在苍飞鸿身上，邀请道：“既然苍少爷也要去城北，那不妨一起。”

“不过，你要答应我的是，不能再跟我家弃美人吵架了，如何？”

其实，这话已经算是给苍飞鸿很大的面子了。

有了这句话，苍飞鸿瞬间得意起来，转头看向李长弃，一字一顿道：“行，啊。”

他拍了拍胸脯，对风无疾颇有气势的开口：“风堂主要破案，我跟你一起破，毕竟我也是走悲衙的人！”

“你信我，有我在，你在钧州的哪儿都会有人给你让开一条通道！”

随即，他笑眯眯的看向李长弃：“你说是吧，李侍卫。”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