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忧无疾 第38章 至人不婴物

风无疾和李长弃回到弃忧堂时，见到大堂榻上躺有个陌生少年，双双沉默下来。

大堂安静极了，四人面面相觑。

风无疾瞟了眼苍飞鸿，问道：“这位是？”

许迁涂强忍着笑，默默退了几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呃…他是…”

苍飞鸿纠结了半天要不要开口，最后顶着李长弃冷淡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那个，风堂主，我不是有意要捡人回来的，他也不是我打晕的…”

“嗯。”风无疾点头表示理解：“你的意思是，你买完枇杷后，他突然就倒在你面前了。”

“不是突然，哎呀，就是…”眼见百口莫辩，苍飞鸿憋的脸涨红，为自己辩解道：“真不是我打晕的，他当时哐当一声就栽地上了！我以为他是饿晕的，就架着他回来了…”

“你也是真会挑摊位买，”李长弃淡淡道。

“嗯…谁说不是呢。”苍飞鸿没好意思再跟他争辩，这次确实是自己做错了事。

风无疾无奈扶额，道：“好了，既然带回来了就不必多争论了，总不能给人家扔出去。”

她伸出手，正欲探探少年的脉搏。就见到榻上的少年乌睫轻颤，随后缓缓睁开了那双清澈的眸子。

入眼一片陌生的环境，令他眸中不免染上几分迷茫。

少年抬起眼，跟风无疾对上目光。

“你…是谁，这里是哪？”他疑惑地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风无疾摩挲着扳指，坐回椅子上，斜瞥向苍飞鸿：“你去解释？”

她虽笑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却让苍飞鸿有点怕。他瑟缩了一下脖子，挠了挠头，走近了些：“那个，老板…”

“是你？”少年语气中带着惊讶，明显是认出了他。

思索半晌，少年再次抬起头，这次，他眼底带着愧疚道：“抱歉，我是不是又晕倒了？”

“啊对，你…”

还不等苍飞鸿说完，少年垂下头，语气落寞，道：“我常常食不果腹，落下病根，有时候会突然晕厥，失去意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这便是您家了吧？既然我醒了，那就不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走。”

说罢，少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就要向门外走去。

“啊？不是…”苍飞鸿还没搞清楚状况，只见少年走着走着，身形突然不稳，摇摇欲倒，再次摔倒在地。

“哎？！”苍飞鸿急忙上前去扶：“你别着急走呀，你身子还没好呢！”

许迁涂眨了眨眼，走上前帮着苍飞鸿拉起了少年。

这一拉，让她有些震惊。惊的是少年轻盈的重量，让自己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都能轻松的拉动。

许迁涂本就心善，加上少年之前的话，知道他是个可怜的家世时，顿时就心生悲悯。

“你没给我们添麻烦，放轻松啊。”

许迁涂拉起少年，语气放轻的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站稳身形，闻言，他微微垂首。额前细碎的黑发遮住了眼睛，沉默良久答道：“我叫…阿婴。”

许迁涂点点头：“至人不婴物，馀风足染时。好名字。”

她歪了歪头，又问道：“你家住何方啊？我们可以给你送回去的。”

阿婴垂头不语，许久才低声道：“…我没有归处，若一定要说，那便是四海为家。”

许迁涂的话瞬间就被堵在了喉咙里，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最终没说出来。

“风姐姐。”她回过头，杏眼圆睁，软声软语道：“让他在此暂住一下吧，好不好？”

风无疾挑眉，没说话。

许迁涂走到风无疾身旁，拉住她的手，眼眸很亮：“当然，风姐姐最大，你要是不喜欢让别人住进来，那便算了。”

“……”李长弃咬咬牙，他还没死呢。

弃忧堂住进来个少爷就算了，现在还再捡进来一个人。当这是义宅吗，随便收留人？

但是……

他的目光落在风无疾身上，若她同意，他就不可能拒绝。

风无疾叹了口气，道：“小阿涂，你知道的，我们过明日就要去翼州，只能收留他一晚。”

“嗯！”许迁涂笑了起来，她重重点了点头，黑亮的瞳眸灵动可爱。

“一晚也行，让他吃饱了便走也好。”

“况且，”许迁涂看向沉默的阿婴：“我们也不是救世主，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尽我所能的祝愿他自己平安了。”

“那个…”阿婴闻言，犹豫了一下，插声问道：“请问，各位是要去翼州？”

李长弃的目光投向他，不作声。

苍飞鸿挠了挠头，应道：“对呀，怎么了？”

阿婴眼中划过一抹惊喜，语气不免染上几分喜悦：“这也太巧了吧，我也要去翼州！”

大堂安静至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阿婴身上。

“呃…哦哦哦，”苍飞鸿吃着枇杷，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我没说玩笑话，”阿婴见他们不信，急忙从袖中掏出一张地图展开：“你们看！这是我寻来去翼州的最快路线，真的不是骗你们的！”

“凭我自己是过不去的，所以我去卖枇杷，就是想攒路费！”

风无疾与李长弃对视一眼。

李长弃冷眸微眯，道：“你去翼州，要做什么？”

“我…”阿婴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听闻江湖第一，风长忧归，我想…去见见她的风采。”

“哦？”

风无疾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说自己经常食不果腹，却为了一个风长忧，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攒路费去翼州。”

“小兄弟，且不谈你鞋面无尘，袖口暗纹生辉，不说你是大户人家，也应该有些家底。”

风无疾笑了笑，“这些疑点，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不是的！”阿婴急忙摆手，想要解释，却又有些难以启齿：“我…我…”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羞愧地低下头，声音很小：“我之前没有钱…又实在饿的不行，就会去小户人家里偷。”

“我自习有一身武功，虽谈不上厉害，但也可保自身安全，进出一下小户人家也是容易的。”

“而这次…我从一家府中，偷来了请帖。”阿婴从衣领处拿出一张黑色名帖：“我一看落款是翼州无方园，又四处打听了一些消息，就…”

说完这些话后，他头埋的更低了。

“呃…没想到还是个惯犯，还能偷到这个东西，也太强了吧…”苍飞鸿吐槽了一句，咬了口枇杷。

下一刻，他面色猛地一变。

“呕——！”

苍飞鸿五官扭曲一瞬，他赶忙跑到院子里，吐出了枇杷，连呸三声：“我靠，好难吃！又酸又涩！呕！！”

许迁涂掩唇，再次憋笑。

“嗯…”阿婴有些尴尬，但很快恢复了表情。

“所以，各位，能带上我一起去翼州吗？”他走近了几步，目光带着期许，极力推荐自己：“我有地图，可以给大家指一条更快更近的路，而且会武功，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

“嘶…”风无疾沉吟片刻，似在思考。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少年左耳垂上的一颗淡淡地棕痣。

白衣紧身，左耳棕痣。

“哈。”她轻笑一声，眸光微闪，没去再过多询问，应了下来：“好啊，那就一起走吧。”

闻言，她身旁的李长弃黑眸微沉，扯了扯唇角。

风无疾拍了拍衣摆，站起身来：“小阿涂，给阿婴做顿饭，你们在大堂待着吧，我和弃美人有话说。”

她侧过头，拉住李长弃的手，道：“弃美人，走，回房。”

李长弃呼吸一滞，方才那抹阴暗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直愣愣地盯着两人牵紧的手。

良久，他有些无可奈何地低垂下眉眼，轻声道：“嗯。”

看着两人一红一黑的身影手牵手走的越来越远，许迁涂气的牙根痒。

“气死我了，臭李长弃，又把我的风姐姐带走了！”许迁涂坐下来，泄愤似的咬了口枇杷。

下一刻，她的脸色也猛地一变。

许迁涂迅速站起身，“嗖”地一声跑向院外，边跑边喊：“呕！！真的好难吃啊！！”

百里婴扬起眉梢，看向木桌——两颗青涩的果子上有着整齐地一排牙印。

他按了按耳垂，轻笑一声：“真是，太好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