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忧无疾 第51章 她的归来

许迁涂正欲向下说时，就感到周围突然一静，原本吵闹的氛围变得寂静无声。

“……？”她僵硬地扭过头去，欲说的话也顺势咽进喉咙里。

也是这一回头，她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月牙拱门处。

许迁涂目瞪口呆，拍了拍身旁的风无疾：“风姐姐，你看！”

风无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动作蓦地停住。

伴随着一阵清风，拱门处缓缓走进来两个人。

两个她最熟悉，却也最陌生的人。

为首进来的，是位身穿紫藤罗衣的年轻女子，细致的脸蛋上一张灵动的眉眼，杏眸平静，柳眉纤细，体态轻盈。

仔细看去，她抚发时抬起的右手，戴着副白色手衣。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位男人，他手执白扇，一袭蓝白锦袍，长身玉立，眉目温润柔和，左侧垂着一缕乌发，气质沉稳内敛。

本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做派，但反差感强的是男人肩上的那只苍鹰。它傲气的昂着头，利爪紧抓着主人肩，锐眼巡视着场上之人。

“风姐姐…”许迁涂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唤了一声，却良久没有得到回应。她纳闷地回过头，却见风无疾已经出了神。

“风姐姐？你…”她试探性地又唤了一声。

“啊…”风无疾回过神，看向她，“怎么了？”

许迁涂觉得她有哪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是哪不对。她摇摇头，指向走到主座上的两人。

“风姐姐，你看，他们两个就是主衙官崔柳，和副衙官万奇影了吧。”

“两人的气质可真好啊，长得都这么好看，还有万大人肩上的那鹰也好生威武呢！”

她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道：“这两位都这般，那位天下第一的风长忧女侠…得多美呀。”

风无疾垂下眸，饮了口酒，随口道：“应该，挺好的吧。”

许迁涂还想说些什么。这时，那主座上的男子率先开了口。

万奇影温和的嗓音响起：“各位，走悲衙每年都给邀请武林中人开一场独属于我们的大会，今年自不例外。”

“但，今日还有一个特殊的重事要与大家言说。”

话音刚落，人群窃窃私语了起来，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出了同一个猜测。

万奇影露出一个和善的笑，缓缓开口道：“相信，各位这几日也听到了些传闻。而我今日要告诉各位的是，你们心中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的声音好听，沉稳有力。而这句话一出，无疑是向人群中扔了一把火，在场之人皆耐不住动作了。

“崔大人！风女侠人呢？”有人趁乱喊道。

一直未曾开口的崔柳此刻微微勾起唇，轻声道：“大家稍安勿躁。”

话落，她微微一侧身，正目看向一旁。

下一刻，有人惊呼一声。

风无疾抬眼看去——只见，一抹白衣从墙头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万奇影与崔柳中间，背对着所有人。

和煦的日光轻柔地拥抱住白衣女子，阵阵花瓣飘扬。她长身鹤立，衣袂翻飞，缓缓转过身来。

园内瞬间寂静下来，连针落地都可闻。

她眼尾上挑，唇角微扬，那双眉眼可称得上是天工雕琢，长发由一根白色丝带而挽。

乍一看给人的感觉便是绝非尘世中人。

与七年前一模一样的面容，映在每个人眼中，都是别样的美。

早有耳闻风长忧生之绝色，可比十家中容貌响名天下的百家人，却从未有几人亲眼目睹过。

她见所有人沉默，微微挑起眉梢，眼底染上几分笑意，声音清亮，“各位，这是不认得我了？”

朝阳斜照，微风一吹，光影细碎流动，带来满面的花香。

无方园内沉寂下来，似乎所有人都陷入了这如梦般的幻影。

良久，不知是谁先喊出了声，“真的是她…真的是风长忧女侠！！”

“是风大人！”

有一人率先站起身，抱拳垂首，声音铿锵有力道：“我等恭迎风大人！重归江湖！”

他这举动一出，原本坐着的众人齐齐站了起来，做出同样的动作，同喝道：“恭迎风大人！”

余音久久回荡在无方园内，这一场面之隆重震撼，令人愕然。

前排贵座上的苍飞鸿才叫个激动，属他喊的声音最大。反观他对面的百里婴面无表情，平静极了。

许迁涂眨了眨眼，跟着众人共同站起身，向风长忧行礼。

她没看到的是，风无疾极其敷衍地作了个礼便隐入了人群中。

而李长弃甚至根本没行礼，他目光紧紧盯着主座上的风长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家何须这般拘谨？”

风长忧笑着抬起手，示意众人坐下，“各位坐吧。”

“是！”

待众人重新落座，万奇影也扶着风长忧落座主位。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众人，再次开口道：“相信，在座的各位无一不晓七年前江湖的第三大事变。”

他微微垂眼，轻柔地目光落至身旁的女子身上，握紧了她的手。

“长忧当年，被除悲华的四门主背叛，联合涂鸠残党害她坠入八里崖。”

“这，便是幽崖之变。”说及至此，万奇影的面上闪过一丝沉痛。

他眼眶微红，张了张嘴，却再不能道出一言一句。

“原来江湖第三大事变便是这个…”有年轻小辈嘟囔着。

“坠入八里崖这种鬼地方还可存活，风大人果真强大！”

“要我说，这除悲华的四门主才叫个牲畜，背叛兄弟，联合外人将风大人逼坠八里崖，跟逼人死有什么区别！”

崔柳垂下眸，轻轻拍了拍万奇影的肩，以示安慰：“二哥，长忧姐现在回来了，便不说这些了。”

“…风姐姐，”许迁涂表情复杂的戳了戳风无疾，道：“柳大人的右手，为什么戴着副白色手衣啊？”

风无疾沉吟片刻，回道：“听闻，当年除悲华接一重案，是风长忧和崔柳共去的。但途中不幸遭遇涂鸠派的人埋伏，危及关头，崔柳为保护风长忧，被毒伤了右手，皮肤溃烂，不能提重物，包括…兵器，且再无法医治。”

“……”闻言，许迁涂一怔，目光下意识扫过风无疾的手腕。

风无疾的声音还在继续。

“从那天以后，崔柳便一直戴着白色手衣，为遮伤疤，也再不练武，改用为毒。”

风无疾凝着酒水，弯起嘴角，道：“崔柳一手毒用的惟妙惟肖，可能是天赋，她所炼制的毒，不知出处，唯她可解。”

“其中最出名的，叫「寒酥」。名字倒是雪意甚浓，但其威力不可小觑。”

许迁涂回过神来，快速收回目光，急忙扯出一个话头，来掩盖自己的慌乱。

“那...柳大人岂不是与风姐姐的遭遇一样？只不过你的是左手提不了重物，她的是右手。”

风无疾摇摇头，解释道：“左手受伤与右手不同，常人善于用右手执剑而非左手。若习武之人伤了右手，那便算是...”

她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

“哦...”许迁涂作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吃起了葡萄。“可是那风女侠不是习有百新火功法吗？那东西连半死之人都可救活，这毒怎么就不行呀？”

“百新火功法…”风无疾摇摇头，道：“你可还记得它分三法，只有领悟‘无’那面，可以在救济方面派上用场，但风长忧在世时，很少出手用‘无’，因为使用它的代价，是每一次要消耗极大内力。”

“当年此事发生，正处在除悲华与涂鸠派周旋的危险之际，若风长忧真的使用‘无’，消耗了自己的内力——”

“那么，让有心之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而柳大人深知其中危害，不愿让风长忧冒此危险，只为自己疗伤，所以拒绝了风长忧。”

风无疾捏了捏指尖，眉目疏淡，道：“后来，涂鸠派虽灭，但柳大人这手伤想要治疗，也…为时已晚了。”

“咦…”许迁涂有些惊讶，“其中涉及这么多危害啊，江湖真危险。”

“嗯…有些细节还是听不懂。不过，风姐姐，我跟你讲，我记得形容这柳大人的一句词。”话到此处，她尾音带着点小骄傲。

“嗯？说来听听。”

她脆生生的背了出来：“尚窥毒仙粉袖扬，满城白骨尽成灰。”

“我当时听到这句话时，就在想，是什么样的人能称得上为毒仙，现在一看，真是如此。”许迁涂感叹道。

闻言，风无疾笑了笑：“嗯，除悲华里，除风长忧之外的四人也各有各的长处。只是世人往往因为风长忧，而忽略了他们四人的优。”

“那也是风长忧应得的呀！她这么耀眼的人，不就该站在那山巅做第一吗。”许迁涂嚼着葡萄道。

日头正斜，庭院深深。

风无疾敛了敛眸，眼底的那份寂寥之色渐渐浅淡，没应答。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三位结义的感情可真好呀！风女侠消失了这么多年，万大人他们还记着她。”女孩眉眼灵动，笑道。

风无疾摩挲着酒杯的沿口，望着酒水中自己的倒影，轻笑一声，“是啊，感情确实很好。”

园内，有人耐不住性子，叫道：“风大人这么多年是去了哪？”

“是啊，足足七年未归！”

主位处，风长忧轻咳一声，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自己开口道：“这七年里，我暗自调查涂鸠派，发现他们的势力于暗处盘根错节，只好与其势力纠缠，一直无法有机会重归江湖。”

她眸光微闪，话锋一转，“而今，涂鸠派愈发狂妄，再次开始了恶行，在翼州、隐远城等地，他们所至之处，无一完好，如此野心…”

风长忧站起身，神情淡漠，望着台下，她这一动，十几道目光皆随她而移动。

“既然我回来了，就不能纵容它涂鸠派如此猖狂。我风长忧，今日代表走悲衙立誓，涂鸠邪派，必灰飞烟灭！”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威压极强，正正好好落入每个人耳中。

这句话若从他人口中而出，绝不会有这么振奋人心。可这位主座之上的，不是他人，而是天下人心中的神。

——风长忧。

她仅一句，便令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群座中，有人喊道：“共讨涂鸠！决不能让涂鸠再如此狂妄自大！”

“阻止涂鸠妄图称霸武林的念头！”

“哦耶！风大人最棒了！”苍飞鸿欢呼着，连眉梢都带着喜意，他在前座，努力冲着风长忧招手。只可惜，她的目光并未落至他身上。

直到，黎家贵座上的人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他身上。

“风大人。”男子先是抬手作礼，平静道：“我家侯爷有话交托于您，还请您与我入后院相谈。”

他抬起眼，锐眸微闪，咬重字音：“此事，为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