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吃得,几乎没人心情愉快。
楚明月眼眶都红了,跟吃饭之前坐在吴氏身边言笑晏晏的判若两人。
回去的时候,她扶着裴景川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恍惚间,她想起前世似乎也见过这一幕。
那次家宴,裴景川似乎是在外头受了委屈,回来大动肝火,情形跟今日差不多,不过当时,被母子二人联手指责的是楚明昭。
那时候,楚明昭是怎么做的呢?
她顺从地认了错,后来又主动出门走动,轻而易举地就将此事揭了过去。
思及此,楚明月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不就是个中郎将的夫人吗,她如今背后站着的可是晋阳长公主,她亲自过去走动,定然也能像前世的楚明昭一样,把这件事情摆平的!
她一定能做得比楚明昭更好!
等着看吧!
那厢,世子院。
楚明昭推着裴景淮进了书房,不满道;“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话?你没看见她们两个的嘴脸有多恶心吗?”
“看见了,不过我想二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怕你说多了饿得更快。”裴景淮如此道。
楚明昭眨了眨眼。
嗯,这个理由还挺充分。
她没话说了。
裴景淮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面色一变,紧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身体前倾,如玉脸庞此时涨得通红,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
楚明昭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扶他,又被他推开。
“别、别弄脏了你的衣裳。”
这么短短的一句话,裴景淮说得异常艰难。
“什么时候了还管衣裳!”楚明昭气得恨不得打他,不过看他这样又下不去手,只好叫了云水暮山进来。
云水暮山匆匆进来,但是二人能做的也十分有限,只能给他递了一方帕子,给他拍背顺气。
“世子咳成这样,就没有药可以吃吗?”
前世她有段时间积劳成疾,也总是咳嗽,那时候玉兰为她请回来一个名医,名医给她制了一瓶药丸,咳嗽的时候服一粒,立马就能止咳,像裴景淮这样的,药应该更多才是啊!
二人齐齐摇头。
楚明昭看着咳嗽不止的裴景淮,心里难受极了。
但是没有药,就只能这么干等着他自己捱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裴景淮才终于止住咳嗽,楚明昭目光一转,见那方雪白的帕子上洇了些许深色,瞳孔猛地一缩。
裴景淮把帕子递给云水暮山,叫他们带出去处理,转头见自家夫人眼眶微红地看着自己,便扯了扯唇:“不是什么大毛病,夫人别怕。”
他虚弱得很,脸上本来就不多的血色这会儿彻底没了。
楚明昭上前几步,在他身边蹲下:“你刚刚……是咳血了吗?”
见裴景淮沉默不语,楚明昭继续追问道:“到底是什么病,请大夫看了吗?大夫怎么说?”
“时辰不早了,夫人,”裴景淮的声音很轻,“早点歇息吧。”
他明显不想说,楚明昭心中再急也不好进一步逼问他,便只好推着他的轮椅去了床边,如往常一样,帮他解开一件件衣裳,自己才转身去盥洗。
一夜难眠。
——
次日一早,望舒居。
裴景川睡了一觉起来,下半身比昨天更酸更痛,起床都要了他半条命。
裴景川本来想着今天直接不去了,但是他提前没有告假,若是不去的话,日后不知又要被如何报复,无奈,只好硬生生咬着牙起来了。
楚明月如昨日一般为他更衣,送他出门,而后回了望舒居,从嫁妆单子里挑出来了几件贵重的物件。
丫鬟含珠满脸心疼:“少夫人,真的要把这些东西都送给那位符夫人啊?”
楚明月点点头:“你别觉得心疼,官场来往都是要送东西的,何况第一次嘛,就是得从我嫁妆里挑东西出去送,才会让婆母和二爷觉得我体贴啊。”
含珠叹了口气,只好依言去办了。
很快,楚明月就带着厚礼出门,去了符府。
符清风帝师亲子的身份鲜为人知是有原因的。
当年,帝师符阳舒准备让符清风娶一位重臣之女,但符清风早已经有了心上人,又不愿意让自己的心上人委身做妾,跟符阳舒大吵一架以后直接自立门户,再无往来。
当然,所谓再无往来是符清风认为的。
符阳舒对待这个孩子,还是很上心的。
那位符夫人是市井出身,想必是被出身所累,她嫁给符清风这么多年也没融入京城的权贵圈子,所以楚明月这次登门信心满满。
事实也如楚明月所料不错,即便她提前没有往符府递帖子,也轻易见到了符夫人。
符夫人很年轻,瞧着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身穿一袭粗布短打,看着虽然利落,却不成体统。
楚明月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符夫人,今日贸然来访,还请符夫人不要怪我失礼。”
符夫人笑得爽朗:“二少夫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您不嫌弃我家门庭寒微就好了!”
楚明月笑了笑。
符夫人将她眼底藏不住的轻蔑看得清清楚楚,干脆开门见山:“二少夫人今日登门,可有什么要事?”
见她主动挑明了话头,楚明月干脆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实不相瞒,如今我家夫君在你家夫君手下做校尉呢。”
“我家夫君出身侯府,被侯爷和侯夫人捧在手心,当眼珠子似的疼爱,这次去金吾卫府,也是奉了圣旨去的,可没想到,昨日刚去金吾卫府,就被你家夫君给罚了。”
符夫人眼睛一瞪:“竟有此事?我都不知道!”
楚明月微微颔首:“所以我今日过来,便是想托夫人给中郎将带句话,请中郎将对我家夫君多些耐心,他毕竟是奉旨去的金吾卫府,事情闹大了总归不好。”
“二少夫人放心,这话我一定带到。”
“那就最好不过了。”
事情尽在掌控,楚明月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又说了几句话,便留下礼物起身告辞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到了厅里。
那人五官线条锋利,身穿一袭粗布衣衫,衣袖半挽露出一截肌肉健壮的小臂,正是休沐在家的符清风。
符清风走到符夫人身后,轻轻为她捏肩:“辛苦夫人出来应对了。”
符夫人放松了身体享受着,还不忘道:“这位二少夫人为了她家男人,也是煞费了苦心了,你看这礼单上的东西,一个比一个贵呢。”
符清风笑了笑:“只可惜,二少夫人来错了地方。”
“嗯?”
“她应该去启蒙私塾。”
他这中郎将可不是启蒙私塾的先生,哪有那么多好脸色给裴景川?
他本来是想公事公办互不招惹的,谁让裴景川坏了规矩在先?若不好好惩治,这金吾卫府还不反了天了。
符夫人忍不住轻笑两声:“不过这位二少夫人身后可是晋阳长公主,你以后还是收着点吧。”
“都听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