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王镜早早起身。玉簪为她换上常服,系好佩剑。用过早膳后,她照例前往军营巡视。
军营中已是一片忙碌景象。王镜先去医庐查看伤兵情况,与军医交谈。
离开医庐时,朝阳已升至半空,热浪开始在地面蒸腾,很快令人觉得闷热难当。
这时,远处校场突然传来阵阵喝彩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王镜眯起眼睛望向声源处,“那边在做什么?”
赵虎踮脚看了看:“似乎是孙将军在与人对练。”
王镜来了兴趣:“走,去看看。”
校场周围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个个伸长了脖子,不时爆发出惊叹声。王镜示意侍卫不要声张,悄悄站在人群外围,透过缝隙向内望去。
场中央,孙策赤着上身,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手持一杆木枪,正与一名陌生年轻将领激烈交锋。那人身着普通军服,却掩不住挺拔的身姿,手中木枪舞得虎虎生风,竟与孙策战得难分高下。
“好!”周围士兵又是一阵喝彩。
王镜不禁也看得入神。孙策的武艺她是知道的,在军中罕逢敌手,眼前这人竟能与他平分秋色,实在令人惊讶。两人你来我往,木器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尘土飞扬间,只见两道身影如蛟龙出海,气势惊人。
孙策猛然一记横扫,枪杆如怒龙摆尾,直取对方腰腹。那将领却不慌不忙,身形一矮,枪尖点地,借力腾空而起,竟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稳稳落地,同时反手一枪,直刺孙策咽喉!孙策大笑一声,侧身避过,枪杆一抖,再度欺身而上。
转眼间,二人已斗了百余回合,仍不分胜负。日头渐高,汗水顺着王镜的额头滑落,她抬手擦了擦汗。
见二人仍无停手之意,反而越战越勇,王镜终于出声:“二位且住手吧。”
声音不大,场中两人闻声却立刻收势,各自后退一步。
孙策看清王镜,连忙向她行礼:“主公!”
那年轻将领也紧随其后,单膝跪地。
王镜走近二人,发现他们虽气息粗重,却都目光炯炯,显然意犹未尽。孙策的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而那陌生将领则低眉顺目,显得恭敬却不卑微。
“这位是……”王镜看向孙策。
不等孙策回答,那年轻将领主动抱拳:“末将太史慈,拜见使君。”
“太史慈?”王镜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孙策笑着补充:“主公有所不知,子义可是个侠肝义胆之人。”接着便将太史慈的事迹娓娓道来。
原来太史慈是东莱黄县人,少年时便以勇武仗义闻名。因在家乡得罪官府,曾避祸辽东。返乡探母时,恰逢北海被黄巾军围困。孔融派兵求援却无人敢突围。太史慈主动请缨,单骑突围求援,最终解了北海之围,被世人称为“单骑救北海”。
孙策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欣赏。
太史慈微微低头,面露羞赧,似乎有些不习惯这般夸赞。
孙策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那北海相虽赏识子义,却未能真正重用他,子义因此南下成为游侠。末将偶然得遇,看重他的侠义胆略,便邀他入军效力,于丹阳军中做了牙门将。”
王镜越听越觉得耳熟。
单骑救北海……太史慈……
她忽然想起什么,脱口而出:“江东第一猛将?”
此言一出,孙策与太史慈俱是一怔。太史慈更是面露惊色,显然没想到这位素未谋面的主公竟对自己如此看重。
太史慈深深一拜,声音略显激动:“末将初来乍到,蒙使君如此抬爱,实在惶恐。”
王镜意识到自己一时说漏了嘴,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她看着眼前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将领,心中百感交集。太史慈此刻还只是个不得志的游侠,初来乍到的牙门将,谁能想到他日后会成为威震江东的名将?
王镜稳住心神,正色道:“我观你与伯符比试,武艺确实不凡,单骑救北海更是胆识过人。以子义之才,日后必成大器。我江东得此良将,实乃幸事。”
太史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他自离开北海后,辗转多地,从未有人如此看重他。孔融虽感激他,却只将他当作门客;其他诸侯见他出身不高,更是不屑一顾。唯有孙策真诚相待,如今这位扬州牧竟对他评价如此之高。
孙策在一旁笑道:“主公慧眼如炬。子义入我军中不过月余,已屡立战功。不过主公如何能断定,他会是江东第一猛将?”
王镜面色不动声色,继续以相面之术为说辞:“伯符可还记得我精通相面之术?子义眉如利剑,目若朗星,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此乃大贵之相。更兼他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英雄气概,绝非池中之物。”
“况且,我观他方才与你交手时,枪法凌厉却不失沉稳,进退有度,攻守兼备。这般武艺,放眼江东,能有几人?”孙策听罢,哈哈大笑:“主公果然见识不凡!”
转头对太史慈道:“子义,看来你命中注定要在我江东大放异彩啊!”
太史慈被二人这般夸赞,素来豪爽的他竟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连忙抱拳说道:“主公与孙将军过誉了。末将不过是一介武夫,实在当不起这般称赞。”
说罢,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抬起头,眼中满是感激,望向王镜诚恳地说道:“末将漂泊江湖,未遇明主。蒙主公不弃,末将愿在主公帐下效犬马之劳。”
王镜见状,立刻伸手虚扶,面上带着一抹浅笑,“子义,快起来吧。今后你与伯符同为我的左膀右臂,都是我不可或缺的良将。”
她转头对孙策道:“伯符,你可要好好栽培他。”
“诺!”孙策响亮应道。
太史慈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笑了笑,阳光照在他刚毅的面容上,勾勒出坚硬的轮廓。
此刻,他的眼神不再如往昔那般迷茫,而是充满了新的决心,这位主公的赏识,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归属感。让他坚信,自己终于找到了值得追随一生的人。
……
王镜离开校场后,径直往中军大帐走去。途经马厩时,见夕阳正好,便吩咐亲兵取些草料来,亲自喂起了自己的坐骑。
这匹黑骏马亲昵地用鼻子蹭着她的手掌。
这时,孙策大步走来,手里也抓着一把草料,往马槽里一扔,语气半开玩笑地说道:“主公,我不猛吗?”
王镜一愣,转头看他:“伯符何出此言?”
孙策撇了撇嘴,故作委屈:“方才当着三军将士的面,您说太史慈是江东第一猛将,那我算什么?”
王镜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伯符,你当然厉害。你可是我麾下首席大将。”
江东小霸王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孙策却不依不饶,一边喂马一边继续追问:“那主公为何不担心我给他使绊子?万一我心中不服,暗中排挤他呢?”王镜摇头笑道:“伯符,你我相识一场,我还不了解你?你孙伯符若是那种嫉贤妒能之人,当初就不会亲自招揽太史慈入军了。”
孙策闻言,终于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主公果然懂我!”他顿了顿,又正色道:“不过说真的,子义确实是个难得的将才。我与他交手时,能感觉到他的武艺不在我之下,甚至在某些招式上还更胜一筹。”
王镜点头:“正是如此。江东若能得你二人同心协力,何愁大业不成?”
孙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主公放心,我孙伯符向来敬重英雄。子义此人豪爽仗义,与我意气相投,我巴不得多几个这样的兄弟并肩作战!”
王镜欣慰地笑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孙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笑道:“不过主公,下次夸人的时候,能不能先夸夸我?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嘛!”
王镜忍俊不禁,伸手在他肩上捶了一拳:“有你在,我已经一个头两个大!”
二人相视一笑,马厩里的战马也倏地打了个响鼻。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孙策忽然凑近,一把抓起王镜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按去:“主公看人这么准,不如也帮我看看面相?”
王镜猝不及防,指尖已经触到他温热的皮肤。
夕阳的余晖镀在孙策轮廓分明的脸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利落。
她下意识地用指腹轻轻描摹过他的眉眼,触到他飞扬的眉梢时,忽然想到历史上这位江东小霸王的结局——年仅二十六岁便遇刺身亡,壮志未酬。
她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神不自觉地黯了黯。
“如何?”孙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像个期待夸奖的少年。
王镜回过神来,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勉强笑道:“伯符这张脸生得极好,英气勃发,是世间少有的俊朗。”
孙策却不满地皱眉:“主公,我是让你看我的命途前程,不是让你夸我相貌。”
他抓着她的手腕不放,非要讨个说法。
王镜挣了挣,没挣脱,只好无奈道:“哪有人缠着问自己命途的?天机不可泄露……”
孙策拖长了音调:“主公——”
王镜被他缠得没法,沉吟片刻,终是开口道:“你日后会像霍去病一样,封狼居胥,燕然勒石,成就千秋功业。”
孙策闻言,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整个人像是被点燃了一般。
他松开王镜的手,朗声大笑:“好!主公金口玉言,定能一语成谶!有主公这句话,我孙伯符定当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绝不辜负主公期望!”
他意气风发的模样让人既欣慰又心酸,王镜悄悄攥紧了方才触碰过他脸颊的手指。
她转身拍了拍骏马的脖子,掩饰住眼中的复杂情绪,“走吧,白虎还等着商议军务。”
孙策快步跟上,仍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中,一路上兴致勃勃地说着未来的征战计划。
王镜静静听着,偶尔应和几句,心里却想着,这一世,许多历史都因她而改变。孙策也定能长命百岁。
“伯符,我念首诗给你听。”
“哦?主公还会吟诗?”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这诗中说的‘孙郎’,莫非就是我?”
“正是。这是流传在吴郡的一首民歌,说的就是你孙伯符当年射虎的英姿。”
“没想到我孙伯符的名声已经传到歌谣里去了!主公,这诗写得真好,尤其是最后那句‘亲射虎,看孙郎’,当真是……”
“诗中那股豪迈之气,确实与伯符你十分相称。”
“主公说得是!待我日后真做了骠骑将军,定要让人把这诗重新谱曲,让三军将士都会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