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紧紧相拥的姿态仿佛要将这些日子所有的分离、担忧和煎熬都融化在这个温暖而踏实的怀抱里。
苏麦子将脸埋在顾沉舟宽阔的胸膛,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虽然还带着一丝隔离点的消毒水味,但更多的是他本身那股让她心安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味的阳刚气息。真好,他真的回来了!而且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回来了!
顾沉舟也紧紧地抱着怀里这个明显消瘦了一圈、却依旧散发着勃勃生机的女人。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也能听到她压抑着的、带着喜悦的啜泣声。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软。
他知道,在他被隔离审查的这段日子里,她一定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和恐惧。她一个女人家,无依无靠,不仅要独自面对外界的流言蜚语和潜在的威胁,还要为他的安危担惊受怕。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如果这次他真的没能挺过来,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顾沉舟抱着她的手臂不由得又收紧了几分,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以此来弥补这些日子对她的亏欠,也以此来确认这份失而复得的珍贵。
过了好一会儿,苏麦子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红着眼睛,带着浓浓的鼻音,嗔怪道:“你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顾沉舟看着她泪眼婆娑却又带着娇嗔的模样,心里那点因为审查而残留的阴霾彻底烟消云散。他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再次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痕,动作比上次更加自然和温柔。
“瘦了。”他看着她明显尖了的下巴和憔悴的脸色,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能不瘦吗?天天担心你,吃不下睡不着的!”苏麦子撇撇嘴,毫不客气地控诉着,“你倒好,在里面是不是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着?”她故意说反话,想逗逗他。
顾沉舟知道她在开玩笑,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嗯,好吃好喝,就是地方小了点,活动不太方便。”他难得地顺着她的话开起了玩笑。
苏麦子被他逗笑了,伸手捶了他一下(当然是避开了他受伤的胳膊):“讨厌!就知道欺负我!”
顾沉舟任由她捶着,眼神里充满了纵容和……一种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深情。
“好了,别站在门口了,快进屋吧。”他拉着她的手,一起走进了这个熟悉又带着些许陌生的家。
屋子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炕上的被褥也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桌子上摆放着几样简单的饭菜,虽然还没完全做好,但已经能闻到诱人的香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温馨而踏实的烟火气。
这就是……家的味道。
顾沉舟环顾着这个被苏麦子精心打理的小家,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被隔离的那些日子里,支撑他坚持下去的,除了信念和责任,就是对这个家的思念,对这个女人的牵挂。
“你坐着休息,我去把剩下的菜做完,马上就能吃饭了!”苏麦子说着,就要往厨房走。
顾沉舟却拉住了她:“不急。”
他拉着她走到炕边坐下,然后,极其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麦子,这次……谢谢你。”
这声“谢谢”,他说得极其郑重,也极其真诚。
他虽然被隔离着,消息闭塞,但后来组织上找他核实那份匿名证据的时候,他多少也猜到了一些。那份能证明他们清白的关键材料,出现在最恰当的时机,绝非偶然。除了苏麦子,他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到,或者说,还有谁会为了他不顾一切地去冒险。
他不知道她具体是怎么做到的,经历了多少困难和危险,但他知道,一定非常不容易。
苏麦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道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烫:“谢我什么?我们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应该的。”
“不是应该的。”顾沉舟却摇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愧疚?“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受了很多委屈,也担了很多风险。尤其是我……有很多事情瞒着你。”
苏麦子心里一动,知道他指的是那段关于“张兰”和过去的秘密。她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顾沉舟看着她清澈而充满信任的眼睛,心里那道紧闭了多年的闸门,似乎有了一丝松动。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沉重:
“关于……红旗公社的事情,关于张兰……很复杂。涉及到一些……不能轻易说出口的往事和……牺牲。”他没有直接说出全部真相,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在她面前提及这段禁忌的往事。
“我知道。”苏麦子轻声说道,握住了他放在炕沿上的、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我大概……猜到了一些。你不用现在就告诉我所有事情。我只希望……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能一起面对,好吗?不要再一个人扛着了。”
她没有追问细节,没有探究**,只是表达了自己的信任和想要与他共担风雨的决心。
顾沉舟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柔软和温暖,看着她眼中那份全然的信任和理解,心里那块因为过去而变得坚硬冰冷的角落,仿佛被一股暖流悄然融化了。
他反手握紧了她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一个简单的“好”字,却像是一份沉甸甸的契约,将两颗饱经风霜的心,更加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将相握的双手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经历过这场惊心动魄的风波,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终于拨开了那些因为猜忌、试探和秘密而产生的迷雾,变得更加清澈、也更加牢固了。
顾沉舟归来,不仅仅是身体的回到了这个家,更是他的心,在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和情感的确认后,真正地、彻底地,向着苏麦子敞开了一道门。
虽然门后的风景依旧复杂而沉重,但至少,他不再是一个人踽踽独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