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火者 第125章 地藏大愿

顾小满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巴伦叫她随便写一篇对社会有意义的文章。

顾小满一直不知道写什么，一天，她在水果店买了五斤苹果，回来一称，不到四斤，突然有了灵感。接下来两天，她拿着一把准确的秤，跑遍道奇镇所有的菜市和水果店，十把秤里有八把不准，又跑了几家超市，缺斤少两的秤也不少。根据调查内容，写了一篇揭露此现象的文章。

巴伦看后，非常满意，将文章发表在道奇镇的论坛上，获赞若干。

顾小满第一次跑新闻，是巴伦派她去写一篇市议员来镇上视察工作的报道，乔伊也接到了同样的任务。顾小满叫乔伊一起，乔伊拒绝了，说他喜欢单独行动。

顾小满天不亮出发，和一帮记者跟到天黑，饭都没顾上吃，回来后买了两个面包，一边吃一边赶稿。

「12月6日，市议员富劳克斯莅临本镇视察工作。

上午，富劳克斯议员在镇长和副镇长的陪同下，参观了本镇的几家大型企业，对企业未来的发展提出了指导性意见。

富劳克斯议员强调，“‘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企业的发展，要始终不忘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在国际局势日益复杂化和社会需求日益精致化的当下，对广大企业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我们要加快科技与生产一体化的进程，志存高远，砥砺前行，奋发图强。”

下午，富劳克斯议员参加了由镇长主持召开的“道奇镇未来发展规划研讨会”，并且在会上发表重要讲话。

富劳克斯议员指出，……」

顾小满写完，发送给巴伦。她的工位就在巴伦旁边，第一次写新闻报道，难免紧张，暗中观察巴伦审阅时的反应。巴伦没有任何反应，看完，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乔伊凌晨才回来，他写的报道是这样。

「富劳克斯那个老杂种腆着逼脸来到我们镇上，这就是为何昨天空气重度污染的原因。

小卖部估计都经营不好的废物，却在参观几家大型企业时侃侃而谈，讲了一大堆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废话。下边的人表面上恭恭敬敬，心里都把他当作瘟神，希望他快点滚。

然后，他们开了一个规划未来的会，煞有介事的讨论了一下午，对于当下面临的问题只字不提，毕竟提出来他们也没有能力解决。老流氓在会上念了几页纸，那几页纸他走到哪里都带着，就像马戏团养的猴。

以上都是例行公事，老流氓来此的真正目的，是和柯里家族谈一桩见不得光的生意。

黑手党起家的柯里家族盯上了拉斯加斯的两家度假酒店，他们派纽扣人干掉了度假酒店的老板，接手经营，但营业执照上还是原来老板的名字。申请新营业执照的过程中被富劳克斯使了绊子，所以他们找了中间人安排这次会面，希望通过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一问题。

富劳克斯狮子大张口，本来申请新的营业执照只需要三万米币，但富劳克斯希望柯里家族支付十万米币，并且给他柯里家族所有产业百分之二十的分红，交换条件仅是他不会找柯里家族麻烦。柯里家族拒绝了他开出的条件，双方谈崩，不欢而散。

但这并没有影响富劳克斯的心情，晚上，记者都被打发走后，一帮吸血虫在紫罗兰庄园聚会，加上点陪侍女郎，一共花费四万七千米币。这笔钱自然是纳税人出，会被巧妙安排在合规的支出项目上，值得一提的是，本镇的环卫工人已经被拖欠五个月薪水，……」

文稿后附带富劳克斯和柯里家族的密谈录音，以及他们在紫罗兰庄园聚会的照片和消费账单的照片，真不知道乔伊是怎么弄到的！

顾小满看后，震惊不已，自愧弗如，她想起巴伦常说的一句话——如果新闻只看到表象，那无疑是帮别有用心的人宣传谎言，欺瞒大众。

巴伦将乔伊写的报道发到道奇镇的论坛上，如此大逆不道的文章竟然没有被论坛删除！

圣诞节，顾小满见到了组织里另外一个年龄和她相仿的女生——玛蒂娜。

玛蒂娜很瘦小，很爱笑，说话风趣幽默。据说她上大学的时候，因为不满联邦政府新颁布的一项法案，组织学生罢课，上街游行，惨遭学校开除，还险些入狱。后四处流浪，打零工为生，看见不光彩的现象，必口诛笔伐一番，巴伦偶然看见她写的文章，十分赏识，遂将其邀入组织。

玛蒂娜最近几个月在一家爱心筹款公司卧底，每天挨家医院跑，寻找重症患者，帮助他们在网络上筹钱治病。这看起来是一件上善之事，但实际上无比恶心，因为到患者手上的善款不到三成，他们吞七成，甚至八成。利用患者的苦难遭遇，利用人们的爱心善心，来牟取暴利，还显得自己特别高尚。

岗前培训需要他们掌握的技巧主要有三点。

第一个点，尽量把患者的境况描述得悲惨，勾起人们的同情心，点击捐助。

第二个点，从始至终只能说平台只收取少量服务费，不能说具体收多少，尤其是在和病患及其家属达成协议之前。

第三个点，背诵一套说辞，当病患觉得到手的钱太少时拿出来应对。告诉他们，网络平台收了一部分，监管部门收了一部分，医院收了一部分，就剩下这么多，能筹来这些，我们都费了老大力气，除开我们愿意帮您，还有谁愿意帮您？

还有更恶心的事情。玛蒂娜他们小组帮一位年轻的单身母亲筹款，她有两个小孩儿，大儿子六岁，小女儿三岁。大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做几次手术。

因为真的特别可怜，两个小孩儿都特别可爱，加上该母亲特别善良，特别勤劳，特别伟大，见者无不恻隐，纷纷伸出援手，筹得善款五十余万。

按照常规，吞掉七成，给病患家十五万，这个单子便算完成了。但他们主管见那单身母亲很是有些姿色，要求她陪睡，陪一次给五万，否则这钱一时半会儿给不了，需要走很多流程，什么时候走完不得而知。手术着急用钱，那位可怜的单身母亲最终妥协，陪他们主管睡了三次。他们主管没少在好兄弟们面前吹嘘此事，描述过程和感觉，用了哪些工具，花了多长时间。

顾小满看完玛蒂娜的文章，怒不可遏，破口大骂。

巴伦，伊芙琳，乔伊，和玛蒂娜却都笑了。

顾小满不解，问他们笑什么？

“最开始我们也这样。我们不是笑你，而是羡慕你，羡慕你还拥有纯真，而我们已经被肮脏麻木。”伊芙琳刚抽完一支烟，哒，又点燃一支。

丰盛的晚宴已经准备好，开动前，巴伦给桑尼打去视频电话，寒暄了一番，给他介绍新同事顾小满。

那边是在行驶的卡车上，光线暗淡，镜头一直在摇晃。桑尼四十几岁，不胖不瘦，轮廓分明，留了一脸胡子，但很浅，不像巴伦那样很长，还打卷。他的眼角纹非常明显，眼窝很深，瞳孔格外明亮，像两团火焰。

“好标致的东方美人儿，可惜我们年龄相差太大，不然我肯定疯狂追求你。有男朋友了吗？”桑尼问顾小满。

顾小满白嫩的脸颊上暗暗生出了一些红霞，回答道，“还没有。”

“我认识一个非常非常非常优秀的小伙，等我回来给你介绍。”桑尼道。

“好啊。”顾小满带着笑回答。

“嘿，桑尼，你那边是什么情况？别搞得那么神秘，给我们说一下。”巴伦问道。

“我现在正在去堪桑尼亚州的路上，打算在那里乘船去布洛塞岛。前天晚上，联邦调查局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布洛塞岛上有极致黑暗的东西，我打算去一探究竟。本来是计划回来和你们一起过圣诞，但是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停下来，所以……”桑尼耸了耸肩。

“注意安全！”伊芙琳提醒道。

“知道。”

“就你不在，所以你来说祷告词。”巴伦对桑尼道。

“oK，oK。”桑尼略作思考，道，“但愿上帝创造的每一个人都拥有自由！但愿阳光能照亮每一处黑暗！但愿这个世界上不需要我们这样的人！”

“不赖嘛！”

然后，顾小满们这边举杯，桑尼打开一罐汽水，举起来，“圣诞节快乐！”

圣诞节过后没多久的一天晚上，顾小满正在酣睡，突然被轰隆一声爆炸震醒，睁开眼睛，砰砰砰的枪声灌入耳膜。正不明所以，玛蒂娜推开门，匍匐着进来。

顾小满刚要起身，玛蒂娜急忙叫她别起身，随即一阵弹雨破窗飞进来，打在墙上，吓得顾小满心惊肉跳。

玛蒂娜将顾小满从床上拉下来，带着她刚爬出房间，一颗手榴弹飞进来，轰隆一声爆炸。顾小满一阵耳鸣，听不见玛蒂娜在说什么，只看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玛蒂娜说完，给了她一把枪，然后下楼去了。

他们这地方有两楼，一楼办公，二楼居住。巴伦，伊芙琳，乔伊正在一楼同敌人对射，玛蒂娜下楼后，立刻投入战斗。

顾小满望着手里的枪，一时手痒，爬到侧边窗户下，突然起身朝下面乱开了一枪，立刻蹲下，一人应声惨叫。两边都是老枪手，经验丰富，谁都没干冒头瞄准那种傻事，都躲在掩体后面，只探出枪口乱扫，没有任何准度，从头到尾就顾小满打中了一枪。

枪战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对方疾风一般袭来，疾风一般撤走。枪声停息后，顾小满蹑手蹑脚下楼来，看见巴伦他们都没事，悬吊吊颤巍巍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这个地方待不下去了。”巴伦道。

于是他们简单收拾了行李，开着一辆面包车，连夜离开。

面包车飞驰在广袤无垠的平原上，已经离开道奇镇两三百公里，东方现出鱼肚白，顾小满惊魂初定，问道，“朝我们开枪的那些人是谁？”

坐在副驾上的巴伦刚睡醒一觉，伸了个懒腰，回答道，“不知道，不重要。”

他们好像都没把枪战当回事。

乔伊一边开车，一边笑着问道，“小满，感觉怎样？”

“差点把我吓死了。”顾小满如实回答，“但感觉很刺激。”

巴伦，乔伊，玛蒂娜三人哈哈一笑。

伊芙琳没有笑，神情凝重道，“一艘船，不能只看见它好的地方，需要找出它坏掉的地方，进行修补，船才不会沉。我们找出它坏掉的地方，却不被船夫待见。

我们燃烧自己，照亮黑暗。我们关心别人的痛苦，却没有人关心我们的痛苦。

‘当一束光照进黑暗，那么这束光便有罪，黑暗不会放过这束光。’创立萤火的前辈们，已经全部死掉了，还残存的我们，也被死神环视。或许我们真的是多管闲事，所以活该遭到报应。

虽然我希望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我们，一起对抗黑暗，一起清扫污秽，但需要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

小满，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巴伦，乔伊，玛蒂娜三人一言不发，不干扰顾小满做选择。

“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对吧？”顾小满读大学时选修过一学期佛经，突然想起地藏菩萨的大愿，“我今尽未来际不可计劫，为是罪苦六道众生，广设方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方成佛道。”既，“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受此影响，毅然决然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绝不退出。”

众人肃然起敬。

车窗外，红日东升，万道金光刺破苍茫，天空和大地逐渐明亮，逐渐恢复色彩。

想到倒下的前辈，坎坷的路途，坚定的后辈，伊芙琳百感交集，不禁眼泪潸然，苦涩笑道，“一车傻子。”

“我们只需要做正确的事，管他结局会如何呢？荣华富贵交给聪明的人去追求，我们这些傻子只需要做到无愧于心就好。乔伊，把车窗打开，吹吹风，醒醒瞌睡。”玛蒂娜的声音像银铃一般清脆，动听极了。

他们换了个地方，继续和邪恶做斗争。

二月中旬的一天，黄昏时候，伊芙琳在做饭，乔伊在听歌，玛蒂娜在涂脚指甲，顾小满在看书，巴伦从外头进来，道，“刚才中情局里的朋友给了我一个超级绝密的情报，济国近期可能会有大事发生，要不要去瞧瞧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