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火者 第95章 渔人得利

「时间：2016年9月13日。

地点：云都，国安部。」

济国国家安全部部长易思明在秘书老白的陪同下，朝16号审讯室走去。

16号审讯室在地下三层，坐电梯下去后，还要经过一条很长的走廊。

易思明四十五岁，有一些矮，不胖不瘦，头有一些大。他穿着纤尘不染的黑色西服，油头和皮鞋都在反光，面部刮得干干净净，其实他并不注重外表，只是习惯了正式。

他的五官很大，很端正，轮廓分明。他的颧骨很高，遮住了一些从头顶上照下、不太明亮的灯光，让他的下半张脸半明半暗，配上他没有一丝一毫温度的表情以及结冰的双眼，有几分像鬼，很是吓人。

他走路很快，比他高一头的老白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16号审讯室的门口站着两个工作人员，看见他来，立刻立正，鞠躬致敬，然后帮他打开门。

易思明放松绷紧的面部，结冰的眼神也变得柔和，那柔和看不出刻意，但也不自然，走进去。

里面的灯光更暗，他闻到一股臭味，眉头微微一皱。

老白在耳边小声告诉他，“刚才用了电刑，犯人大小便失禁，所以……”

易思明在一张摆着各种刑具、宽大的桌子后坐下，在他的视线正前方，一张铁凳子上，绑着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被打得血肉模糊，身上的伤口数不清，头皮被扯掉几块，一只眼睛被打烂了，这仅是看得见的。他微微睁着另一只眼睛，里面充满不屈，略看了易思明一眼。

易思明看了男人半晌，才开口说话，他的音色平缓，不带情绪，不冷不暖，“大济民国养育了你，你却反过来抹黑它，拍出那样的电影！

意图激起民愤，于中取利，兴济会的惯用伎俩。

尹昭文都逃到国外多少年了，兴济会行将就木，名存实亡，干嘛还要这样为他卖命？”

中年男人没有接话，他垂下头，口鼻里不断流出的血便不再经过下巴，而是直接掉到地上。

“作为老同学，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随便供出一个兴济会潜伏在国内的人，换你的命。”不论怎样的话从易思明嘴里说出来，都变得很平常。

“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悉听尊便，啰嗦什么？”中年男人的喉咙肿得几乎不能呼吸，说话更是困难，他很费力才挤出这句话，但字字清楚。

“说点什么吧，比如有没有什么后事需要交代？”

“和一个叛徒，有什么好说的？”中年男人的话里带着嘲讽。

易思明没有生气，平淡得好像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半点，他一言不发的坐了一会儿，然后看了一下手表，起身，“别怪我不讲情谊，我给了你机会，只不过是你不要。”

从审讯室出来，易思明的面部和眼神重新结冰，冷冷对老白道，“给他个痛快。”然后大步离开。

老白跟上去。

易思明边走，边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老白道，“昨天调过来一个科员，叫丁寻，是总统千金的男朋友，需要特别照顾一下吗？”

易思明停下脚步，老白在他背后，否则肯定会被他眼神里闪过的凶狠吓到。

“知道了。”易思明的声音还算柔和，然后继续大步离开。

汽车已经等着了，易思明从大楼里出来，保镖看见，立刻打开车门，他箭步过去，一闪上车，车门关上，整个过程不到三秒，上一任国安部长便是因为上车慢了，被躲在暗处的狙击手一枪爆头。

“部长，去哪里？”司机问。

“去江南路38号。”

「时间：2015年12月28日。

地点：潮江，龙湾区看守所。」

楚钰哪里睡得着觉？好不容易合上眼，立刻噩梦连连。他镇定不下来，脑海里一片茫然，满心忧虑。

义兴帮有警察的线人，他的房间被安装了监听器，他和常守义策划复仇和付诸行动，全程都在警方的监视之中。在他被抓的时候，常守义也被抓了。四大帮派和沈忠平是蝉，他们是螳螂，警方是黄雀。

楚钰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警方人证物证俱全，昨天和律师聊过，最轻无期。死刑也好，无期也好，他都不是很害怕，他主要害怕多病的母亲得知后，会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打击。

他回望走过的路，真是坎坷呢！

四岁，父亲失踪，母亲一个人拉扯他和妹妹，饱受欺凌；

十七岁，母亲脊柱劳损，丧失劳动能力，他休学扛起养家的重担；

二十岁，创办领域文娱，一路困难重重；

一次坚守正义，却引发黑帮火拼，险些丧命；

好不容易反败为胜，消灭了邪恶，却又被关进大牢。

狭小的牢房内，只有一张床，一个蹲坑，没有灯，靠铁窗外溜进来的光照亮，无比冰冷。楚钰蜷缩在床上，躁动不安像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折磨得他身心俱疲。他好想吃母亲做的饭，好想捏楚香的脸，好想拥顾小满入怀，昔日的唾手可得，而今已然成为奢望。

年关将近，得回家过年了，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脱身之计。

“难道我的人生，到此就结束了吗？”绝望像一只落单的孤雁，不时悲鸣。

“永远不要丧失希望，永远不要丧失希望，永远不要丧失希望，……”他不断告诉自己，生怕内心微弱的火种熄灭，彻底只剩下死灰。

这时，铁门打开，金属滑动的声音很是刺耳，让他脑袋生疼。两个警察进来，以为又要带他去审问，没想到却是将他带到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并且没有给他戴手铐。

办公室里有一个中年男人。

两个警察带上门出去。

“楚钰，好久不见！”

中年男人五十岁左右，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文质彬彬，似曾见过，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他本来是坐着，楚钰进去后，站起来向楚钰打招呼，一脸亲切。见楚钰没认出他，淡淡一笑，提醒道，“我给你推荐的那些书，看完了吗？”

楚钰便想起来了，尹昭文，两年前在潮江大学的图书馆里见过，记得他自述是济国人，从政，因为工作原因，需要在潮江呆很长一段时间。

“只看了两本，实在没有时间。”楚钰回答，他半点想不到这人找他做什么？

“时间就像女人的乳沟，再贫的胸，挤一挤也是有的。”尹昭文道。

楚钰笑了一下，在烈日灼心的当下，这小小的幽默，像一缕山风拂过，带给他一丝凉爽。

幽默具有很神奇的力量。

“你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堪称壮举。”尹昭文满眼赞赏。

楚钰却是苦笑，道，“可惜，没有那些人作恶的证据，被定义成谋杀，再过两天就要庭审，大概率会被判死刑，果然好人没有好报！”

“要是有那些人作恶的证据，就不用借你的刀了。”

“警方这一招真高明，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不分好坏，将潮江黑道一举除尽。”

“但你要相信光。我专门找特首商讨了此事，他已经采纳了我的建议，不起诉你们，把这起案件定义成另外那五家火拼，等下你就可以走了。”尹昭文说这话的时候，似乎高大了很多。

幸福来得太突然，楚钰一时间不敢相信。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果然，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