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水商商 第87章 宽慰一二

岑枝唇部颤动，微微张口，把目光落到齐漾身上，敛住了愠色，又是一潭死水。

“想来世子妃也快到了，太后与漾儿同去吧。”齐漾拽拽她的衣袖，岑枝颔首允了。

本朝景熹帝素不喜外戚过往太密，故而择天门多是朝臣受诏经过。

城楼之上，岑枝张望着半开的宫门，喜怒不形于色，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马车轱辘声传来，单人车驾进了门，才稍稍紧张，一手握住衣裙。来此已经坏了规矩，此刻应当是岑蕴梳洗过后，前去慈安宫拜见她。

小禄子得了齐贞的旨意，走上前去奉承世子妃，“世子妃舟车劳顿，陛下已差咱家已备下洗浴，这边请。”

岑枝拍拍齐漾的肩头，她正扒拉着城墙看，回过神，埋到岑枝怀里，“姨祖母看着不大开心啊。”

姨祖母？岑枝叹了口气，倒也是。

漾儿不唤她皇祖母，同宫人一齐作太后，这丫头精着呢，抬手戳齐漾的脑门。

岑枝牵着她下了城楼，叮嘱道，“还是依着容世子，唤作世子妃吧。”

齐漾见她心情好一些，朝妘竹挤眉弄眼，挑了挑眉，正春风得意。

妘竹示意她少说话，岑枝牵着齐漾下城楼，并没有注意二人的动作，心不在焉，闷闷不乐。

揽华殿熏香袅袅，岑蕴着一身艾绿色翻领对襟长衫，单螺髻珠翠点缀，双耳无饰，脖戴白绿交织短璎珞，典雅端庄。

“世子妃好漂亮呀！”齐漾见二人实在僵硬，出言挑破局面。

岑蕴坐在玫瑰椅上，轻声，“公主谬赞了。”

岑枝从主位起身，岑蕴也跟着直愣愣站起来，双肩止不住颤抖。

“阿姊且安心住在此处。”岑枝将周围侍者屏退，温言细语，让自己不戳到她的痛处。

岑蕴怕失态，慌乱擦拭眼泪，啜泣抽噎。

岑枝刚要去扶她，她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臣妇不敢劳烦太后娘娘。”

岑枝的手僵在半空，齐漾咳嗽一声，妘竹上前将岑蕴扶了起来。

岑枝如此说，“世子妃……不必多礼。哀家知道，容世子此去受难受苦，世子妃必然担惊受怕。所以，是哀家让陛下将世子妃接进宫，与哀家叙叙旧，宽慰一二的。”

齐漾点头，“世子妃宽心，日后我也会常来此处请安。”

岑蕴谢礼后，依旧不吭声。

“哀家想与世子妃单独说些话。”岑枝朝她们二人道。

妘竹福身，齐漾担心看了眼岑枝，依言拉上殿门。

岑蕴含蓄内敛，很少真诚表露自己，此刻她哭得实在厉害，活脱脱变成了泪人。

她压着嗓音，呜呜咽咽，不哭出声来，啪嗒嗒掉眼泪，又侧过身子不让岑枝看。

“阿姊不哭了，世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平安无事……寄书没出过远门，这次是灾患泛滥，我就是心里怕，商商，我不是有意为难你……”岑蕴一抽一噎，“你也知道，陛下忌惮氏族，可容家已经隐退了呀……”

岑枝打断了她，拍拍她的背，“姐姐，会没事的。”

岑蕴意识到失言，瞄了眼她的神色，垂头流泪，继续不作声。

岑枝深吸了口气，腹痛得直不起腰，扯出笑意，“安心住下就好，一切都由我来安排。”

“太后……”岑蕴听到她声音不对，扶着她坐到软榻上，“是姐姐不好，何处不舒服？让医官来看看？”

岑枝虚弱的没什么力气，刚开口想说不必，生生瘫在罗汉榻上痛晕了过去。

岑蕴朝外头喊人，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楚，知道到漾儿好像哭得很厉害，拉着她的手喊她。

妘竹也凑到她面前，摸她的额头。

随后，她就彻底没了意识。

这次，病得不轻。她身上带着癸水，发了高烧又不能擅自用药，太医院有点威望的都跪倒在外头候着，前后问诊。

张玉承把完脉象，沉吟不语，朝妘竹叮嘱两句，匆匆回去准备先抓止痛的药。

齐贞忙着前朝事宜交接，只差了小禄子同跟着去太医院。小禄子得知大概回去复命，他正在写容砚的嘉奖书。

写了好几张都不满意，地上到处都是纸团。

“陛下……”

“太后娘娘正值癸水，腹痛不止，突发高热。世子妃和公主都在左右，张御医开了止痛药……”

齐贞应下，让他继续去看着，他抽不开身，召来内阁大臣继续商议亲征事宜。

揽华殿

岑枝一喝药就直咳嗽，汤水都喂不进去，岑蕴叫着她小字，轻手轻脚帮她擦汗。

“商商、商商……姐姐在这呢……”

岑枝硬抿着唇，忍不住了才咳嗽一两声，浑身都湿透了，接着抓着岑蕴的手，不忘念叨。

“阿娘……商商要回家啊……”

“阿娘……”

她喃喃几句后，岑蕴听了险些哭晕过去。

“好，带商商回家，商商先喝药吧，乖……”

齐漾摸摸药碗，不烫了的，递给岑蕴，趴在榻边双瞳泛红。

妘竹把岑枝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世子妃，这样喂吧。”

岑蕴刚吹好，送到岑枝嘴边，她又咳得不知昏天黑地。薄薄的身子，正以一种怪异的姿态不受控制抖动。

岑蕴拍拍她的背，想着还是过一会儿再喂，遂将人放在榻上，轻声嘱咐几人出来，拉上了殿门。

岑枝见她们走了，忍痛翻了个身。不料岑蕴正在屏风后捂着嘴哭，她的妹妹，父母疼爱的妹妹，怎么会一身都是病。

见岑枝应是睡着了，轻移步上前，帮她盖被子，岑枝抓住她的手，那力道很轻，但岑蕴的心都快碎了。

“你会不会怨我啊？”她带着哭腔，那么瘦小的一个人，孤苦伶仃说出这样的话。

岑蕴握住她的手，调整情绪，笑着说，“姐姐知道，姐姐不怪你。商商，阿娘让我给你带了好些吃的，还有一封信。”

“阿娘？我好想见见阿娘……”

岑蕴将她抱在怀里，读着信上的内容，就像小时候那样。岑枝乖乖靠着她，熟悉安心的兰花味，让她很快睡着了。

不由地开始抽噎，最后断断续续实在读不下去，见她双目闭上，“睡一觉吧，姐姐在这陪着你。”

阿娘知道她也要进宫，哭着说姐妹俩有个照应也好。

江南水灾，外祖父失联，容砚又要去那情况不明的前线，全家上下，如今没有一个人不愁。

岑蕴想到进宫那日，容砚本想将她亲自送到宫门口，可事态过急，走的那天，对她允诺，一定会平安回来。

“闽清，你放心好了，我不有事的。”容砚怕她继续忧心，上前扶着她道，“好了好了，我保证一根汗毛都不会少。我发誓！”

岑蕴背过抹眼泪，“砚郎，我都算计好了，最多三个月，你要是三个月还不回来，我就……”

“我就改嫁。”说完这句话，岑蕴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死死抱着他不撒手。

容砚帮她抹眼泪，“闽清你要是真改嫁了，我容砚做鬼也为你守身如玉。”

岑蕴去捂他的嘴，“呸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砚郎，反正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等你回来，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面泛喜色，低下头，随后又踮脚凑到他耳边说我等你。

容砚紧紧将她搂在怀里，老侯爷和夫人皆是双眉不展，小夫妻感情深，他们能理解。

闽清，等我。

二人皆是泣不成声，依偎许久才依依惜别。

容砚上了马车，还不忘掀开车帘，朝她们喊，“容老头，照顾好我娘子，也照顾好自己和奶奶！”

容寿用力一杵拐杖，捻胡须，望着远去的车驾，还有他那不羁放纵模样，老泪纵横。

招手，“臭小子，平安符。”

容砚往胸口一掏，红色的平安符浮现出来，容寿稍微好受些。

从前，他不信这些鬼怪之说，容砚的父母去了之后，他对此不疑有他，天天拜拜拜，就为了这唯一的孙子。

“清清啊，稍后你也要入宫去，奶奶没有别的东西给你，老头子就更别说了。这镯子你戴着，奶奶求大师开过光的，灵验得很，保平安。”

容老夫人很是喜爱她，亲手帮她戴上之后，摸着她的手，慈爱安抚，“缺什么，一定要写信告知奶奶，苦了你这好孩子了。”

岑蕴抱抱她，红着眼睛，“奶奶，我会好好等寄书回来的，我们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

容寿附手于后，愁眉紧锁，拍拍孙媳妇的肩，迈进门槛，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