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水商商 第89章 阴晴圆缺

万千铁骑整装待发，战鼓震天，号角悲鸣。百官手持玉笏，同往应天门，时刮北风，红蓝官袍与蔽日旌旗随风飘扬。

岑煊位于百官之首，朝齐贞敛眸颔首，齐贞微微点头一笑，一手握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背，踏马幽幽而去。

晨雾未尽，身后玄色铁甲翻滚如浪，将士们视死如归，神情肃穆庄重，北风撕扯牙旗，那朱红色带有“周”字的旌旗，直直吹得猎猎作响。

出了应天门，就是城门两侧殷切送别的百姓，平常人一辈子都难以得见的天家尊容，齐贞故意骑得很慢，想让她们都看清。

林峄骑着马跟在齐贞身后，朝众人拱拳，目光炯炯，诚恳万分。

阿奴个子小，被人群挤来挤去，与阿娘爹爹不慎失散，直接从人群中摔了出去，她摔倒在地，无助哭着抬头。

只见齐贞下马，所有人立即勒马止步。

齐贞将她扶了起来，拍拍她衣裳上的灰，眉间带着笑意，“是与家人走散了？”

阿奴觉得他熟悉，不由多盯着看了两眼，眼泪啪嗒嗒掉，又匆忙抹掉。

“你们……是要去打仗吗？”她怯怯问。

高头大马上的人神情严肃看着这一幕，她瑟缩到齐贞身前，害怕看他。

“嗯，想还天下一个太平。”

阿奴仔细琢磨他的五官，突然笑着说，“我记得你。你是河边与姐姐放灯的那个大哥哥。”

“你出征打仗，姐姐会担心的吧……她怎么没来送你呀？”

齐贞只当她是孩童天真，温温抬手摸摸她的发顶，把偏了的发带重新扎紧，未置一词。

此刻阿奴的阿娘已经找了过来，颤声将阿奴也按在地上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稚子童言无忌！”

阿奴看看阿娘又看看她眼中的大哥哥，觉得很是割裂，又埋在阿娘怀里抽噎，哭了起来。

齐贞翻身上马，阿奴被妇人抱起，带到一侧昂首送别，人群再次陷入沸腾。

等他们再启程，夹道两侧跪倒一片，高呼万岁。

是啊，岑枝会担心的吧。

他这么想着，已经离开了京城，身后都城阒静巍峨，城门紧闭，安然无恙。

慈安宫

岑枝就当不知道，也不问小禄子为何会来慈安宫服侍，与岑蕴坐在新搭的秋千架上，闲聊家常。

先前岑枝对花粉过敏症状好些以后，妘竹就找了木绣球来种。亏得这花懂心意，现下枝繁叶茂，雪团锦簇的，清香四溢，引来五彩蝴蝶前来授粉，看得人赏心悦目。

倒是新移栽的几株其余花苗有气无力耷在花圃里，明明晒着阳光，也浇水施肥了，就是没起色。

她暗暗听着，也不开口，岑蕴聊着些趣事，不时笑两声，见她没什么反应，叹了口气。

身旁的妘竹见二人这样，忽得垂了脑袋，也不知说什么好。

小禄子瞄到这一幕，眼神落到齐漾身上。

齐漾立刻逗着小雪满地跑，围着她俩转圈圈，笑得十分欢快，想着活跃气氛。

“小雪，你别跑了！”叉腰指着小雪。

小雪喵呜一声，抓着岑枝的裙摆伸懒腰，等齐漾再上前去，它身手敏捷往树上跑。

“好你个小雪，以为我捉不到你是不是？”撸起袖子就要让身旁的采薇拿梯子来。

采薇拿来梯子撑好，齐漾就爬上去，将调皮的小雪给拎了下来，嘴里念念有词。

“坏猫！也就我乐意惯着你~”

小雪懒得跑了，缩到她怀里打呼噜装死，娇憨可爱，让人很快心软。

岑蕴见她依然默默不说话，将她揽到怀里，轻轻拍拍肩膀，“姐姐在这呢。”

岑枝这才流下两行泪来，砸在岑蕴手背上。她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的颤抖着身子。

齐漾上去拉岑枝的手，小雪钻到岑枝膝盖上，蹭着她的身子，喵呜喵呜叫。

岑枝抬手摸摸它，道，“哀家没事。”

小禄子见李昭仪带着众人前来，躬身行礼，“见过诸位娘娘。”

岑蕴也起身站到一旁，福身。

妘竹立刻差人看座，几人依次行礼后，落座到荷花池边。

胡杳杳咬着饼子，准备说什么，黎嫣抢了先。

“嫔妾那方子看来管用，老远闻到花香了。”她笑得极其盎然，“快拿些茶点来，今日天气这么好，一起赏花啊。”

豆蔻是她升美人后，近身伺候的机灵婢女，她宫里不管事的俩人，已经被管事打发了。

“阿妘姐姐，走吧。”豆蔻笑着看妘竹，上前拉她的手。

妘竹朝岑枝欠身，答应陪着她去御膳房拿点心。宫门口立着的晏儿和桃夭，看看走来的小禄子，见大家都去，也跟着去了。

齐漾问，“胡婕妤又吃什么好吃的呢？”

“没办法，嘴里总得有点东西。”胡杳杳不好意思捂着包，还是扯了一半给她，模样讨喜。

齐漾就着咬了一口，点头赞许。

李岁祯殷殷看岑枝，递上一本书，扉页还是雪夜红梅。

“《卿卿传》最后番外。”

岑枝收下书，淡淡摩挲着封面的图案，思量着许多冗杂的记忆。

小雪没趣，喵喵跑到胡杳杳旁。

胡杳杳又依依不舍扯一块放到它面前，快要哭了。结果小雪嗤之以鼻，后腿一蹬，一溜烟跑到绣球树下趴着打哈欠，睡了。

黎嫣看到她这样，掩袖咳嗽两声，胡杳杳便噤声不语，恨得牙痒痒。

“世间情爱，总是分分合合。”李岁祯摇头，无奈提道，“戚琢玉错了就是错了，赵衾不会原谅他，嫔妾也不会为他开脱。”

岑枝翻看最后一页。

「戚琢玉看到刺进他胸口的匕首，面上破碎崩溃。那是他的衾衾刚学练剑时，他亲手打磨雕刻的小短刀，衾衾从不离手。

不由握住她的手，用力往胸口刺进去。

“衾衾，我是不值得。”

“可我依旧恨你，恨你不爱我。”」

她合上书，回想到从前戚琢玉哪怕犯下的大错，她依然能通过视角，为他鸣不平。现在经历许多事后，她反而佩服赵衾果敢率真，敢爱敢恨。

她与齐贞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不停试探齐贞的真心容忍，慢慢发现齐贞对她的包容貌似没有下限。

她折磨他，示好又离去，忽冷又忽热。

来得太晚的东西，到底是抱有歉意还是发自内心，她不知道，齐贞会不知道吗？

“赵衾报了血海深仇，戚琢玉痛失所爱。”岑枝唇畔终于漾出些平常的笑意，是那样的久违。

岑蕴见她开口，与众人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一月，本来合伙为岑枝准备生辰礼的，结果被岑枝发现了，生辰当日只能尴尬将礼物送给她。

岑枝说哪有人送礼物送各种各样的花啊？

她们几人笑而不语。

人比花娇，花期不如。

闲来无事干脆都聚在慈安宫，陪着岑枝赏花赏月赏景，有人细心发现岑蕴居然有些发胖了。

黎嫣见她时不时摸摸小腹，貌似明白了什么。

胡杳杳心大，压根没管，望着天上半盈的月亮道，“这是在宫里的第五年还是六年了来着？”捶捶脑袋想。

晏儿见她这样实在心疼，附到她耳边轻语。

她嚎了一句，一手捶在膝盖上，“居然七年了！”

黎嫣将饼子拿出来，塞到她嘴里，她咬着可香了，笑着还得感谢黎嫣。

李岁祯看看岑枝，与岑蕴的目光相对，岑蕴微微笑着面对她。

“阿姊，告诉世子了吗？”岑枝问。

岑蕴还有些惊讶，笑着欣然接受，将她的手拿过来，附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小心翼翼害羞，“不曾。寄书此去辛苦，不能操劳我的身子，这个好消息，待他回来，我再说也不迟。”

岑枝笑了一声。月光柔和，荷花池里，远处鲤鱼冒泡，咕咚跃出水面，打落荷叶上的露珠。

夜间，趁她们不在，妘竹歇下，她只身推开瑞云宫的殿门，抬步进去。

对着身前的排位恭敬地拜了拜，虔诚点燃香火，“杨氏一案，重见天明了……”

“皇后和将军要多多保佑陛下，别再让他受伤了。”

我不怪他，从来都不怪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