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峄是齐贞抵达两日后回来的,夹道百姓欢呼雀跃,他匆匆赶回了家中,徐羡盈当时正在喂兔子,见他傻愣愣立在对面,还以为自己出幻觉了。
徐羡盈这两日稳重不少,就回来的时候抱着他哭唧唧埋怨了两句,后来日日给他煲汤送药,嘘寒问暖。
他受宠若惊,林遐只是一笑而过。
此刻定在宫门口,身着红色朝服,周围往来的官员,稳健的步伐,皆与他无关。
徐羡盈特地来接他,绯色大袖襦裙,巧笑清兮,美目盼兮,朝他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他走到徐羡盈身边,拉起她的手。
“颦颦,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朝阳慢慢攀升半边天,推开云雾,晨曦万丈。徐羡盈摒弃杂念,挽着他的胳膊走到马车处,家丁拿来脚蹬,林峄托着她的胳膊,紧随其后。
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因着齐贞没去上朝,两家的圣旨都是小禄子亲自登门宣读,林峄升官的待遇和之前没什么差别,管理京中禁军,有事呈奏,无事一身轻。
齐贞还是忌惮他的,林氏本是武将出身,家中有部曲,于军中多有恩惠名望。
宣政殿
“咳咳咳……”齐贞昨夜睡得太晚,早上实在头痛欲裂,浑身没力气,半点精气神没有,压根起不来。
小禄子轻轻一贴,已经烧得滚烫,赶紧去找张玉承来瞧。
张玉承好久没见齐贞病得这样重,从前哪怕有伤,他也能坚持坚持,起初还有些难以置信,把脉后,才知道积弊已久。
齐贞捂着脸又开始咳嗽,张玉承叹了口气,“陛下前两日回得急,身子吃不消,又时常操劳过度,忧思过甚,这才引起了高热。”
“微臣下去开些退热与开胃的方子,陛下仔细用着些。”
齐贞四肢乏力,没力气回他,艰难转了个身,把自己钻到被子里不理人。
小禄子朝张玉承示意,拉着他出来,小声低语,“陛下昨夜吹了一夜的风,今晨要不是咱家发现,陛下硬是忍着一声不吭。”
“张御医先熬些退烧的汤药,咱家想办法喂进去。”
小禄子没辙了,看着张玉承颔首离开,他笑着送到宫门口,回头服侍缠绵病榻的齐贞,悲凉至极。
张玉承送药来的时候,殿内就他们二人侍奉齐贞左右,熏炉香烟鼎盛,门窗紧闭,小禄子将齐贞扶起来,小心谨慎端药。
“陛下,切记以龙体为重啊。”张玉承见齐贞半阖眼帘,面色苍白如纸,黄色寝衣也显得无力,与从前兢兢业业大相径庭,不禁劝慰道。
齐贞喝上了一口,干脆推碗,迷糊皱着眉头,“好苦。”
张玉承汗颜,“良药苦口利于病,陛下喝药后多加歇息,必定药到病除。”
齐贞不语,只是不愿继续喝。
“陛下爱惜龙体,方可让太后娘娘与天下臣民百姓安心呐。”小禄子见他决绝,提了一嘴岑枝。
齐贞还是不想说话,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岑枝一遇到事就不想理人了。
宫门口的几位大臣,很是忧心,交头接耳半天也没个定论,只能傻傻站着。
见御医没出来,小禄子率先打发他们,“陛下今日怕是不会见各位大人了,诸位大人放心,心意咱家都会带到的。”
朝他们几人引路。几人碰壁,见不到也没办法,不敢再多喧哗,行礼后也就无奈离开了。
龙帐微晃,齐贞闻着案头的艾草香,有些昏昏欲睡,张玉承从药箱拿出皮质的针包,准备直接用针,擦拭加消毒后对准穴位,语气轻缓。
“陛下皮肉滞涩,高热不退,需及时疏通经络,行气活血,恕微臣斗胆冒犯天威。”
进针后继续在穴位提插捻转,齐贞被突如其来的阵阵痛感引得翘起了膝盖,浑身如蚊行蚁爬。
他睁开了眼睛,压着眉头,缓缓说,“劳烦张御医了。”
“不敢不敢。陛下乃天子,得先祖庇佑,为天子效力,是微臣做臣子的本分。”
齐贞气色好些后,主动喝药倒睡了过去,身上仍然燥热,额上汗珠滑落,像是在做噩梦,时不时蹙眉抓紧被角,小禄子推开一丁点窗户。
醒过来的时候,小禄子捧着银耳燕窝羹过来,说是御膳房新炖的上好燕窝,最是滋阴润肺。
“太后吃了吗?”齐贞忍不住想多问两句关于岑枝的近况,起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后来貌似成了习惯。
小禄子见他还是没胃口,“太后娘娘今日也吃得不多……”
齐贞若有所思,最后让人将剩下的燕窝煮好后都分到后宫去,岑枝那里也照样,这样就不会厚此薄彼了。
“太后近来胃口不好,御膳房新腌的青梅记得送些过去,旁的你也知道。”
小禄子见他吃了一些,“陛下再喝些吧,奴才瞧着殿外亮堂堂的,您都没什么气色。”
齐贞摇摇头,披上外袍靠在榻沿,眯眼望向半开的殿门口,又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小禄子唉声叹气立在一边。
“方才几位大人来此慰问陛下,奴才看张御医还在里头,便自作主张将人给遣散了。”
“容林两家的圣旨,奴才早早就去宣读过了,陛下也好安心。”
“再就是……这事想来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
齐贞嗯了声,小禄子愁眉苦脸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低着头又不敢直视他。
“朕强行拆散有情人,这可能是上天给朕的报应吧。”缓缓说。
小禄子大骇,仓皇匍匐在地,振振有词念叨,“陛下!万不可胡说啊!呸呸呸,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齐贞头痛,又躺下了,他不禁捏捏鼻梁,只要闭上眼睛,全是岑枝说那句各自安好的决绝,半点情分都不留。
他要碎掉了。
慈安宫
三位妃嫔连着齐漾都知道齐贞病倒了,旷朝本就免不了被叨叨,景熹帝素来勤政,慰问的官员稀里糊涂去宣政殿想一探究竟,碰壁后,几人心中难免猜忌,回去后开始念叨,坊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景熹帝忧国忧民,惩恶扬善,又御驾出征,匆忙赶回惹得大病一场,一时间众人开始供奉香火,期盼得到上天庇佑。
众人陪着太后用膳,揽华殿内只有碗箸轻响声回荡,无人言语,胡杳杳压力实在太大,往李岁祯身边靠了靠。
小声嘀咕,“李姐姐,我都有些害怕了……”
李岁祯拍拍她的手背,微微笑了笑,胡杳杳又坐了回去,侧身让晏儿帮她布菜。
黎嫣没什么心情吃饭,知道了这事,她第一反应就是找岑枝,殷殷笑,“今日的菜式,太后娘娘可看出什么不同了?”
“甜味比较重。”岑枝放下筷子,取来帕子擦擦嘴,“陛下身边,得有个侍奉的人,你们去看看陛下吧。”
“不是我们不想去啊……”胡杳杳嘟哝,眼神瞟李岁祯,尴尬清嗓后,咬住手里的饼子。
李岁祯接下话茬,“陛下身边有禄公公照顾,稍后我们送些吃食过去。”
胡杳杳也不敢再多说话,齐漾知道她难堪,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甜甜道,“胡婕妤,这个汤不错哦。”
胡杳杳这才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