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在入宫之时,便已经有了冒犯龙颜,甚至于承受陛下怒火的准备。
可是,没有人敢想象重病之中的陛下还敢当众处死一部尚书级别的重臣,更不敢想象陛下竟是亲自出手。
向来富有智计的韩史亮也是大脑空白,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文臣就是文臣。
哪怕他们也经历过朝堂风雨,但是在面临危机之时的果决,依然不能跟武臣以及南征北战的陛下相比。
陛下以“军法”斩杀洪天啸,更是让众人找不到反驳地点。
刚刚,可是韩史亮自己点出了北境的巨大压力,自己递上了让陛下出手的“刀”哦。
就在他们心中慌乱之时,张子扬竟然又扭过头来,盯住了韩史亮,眼中肃杀之意完全不加掩饰。
“南方虽遭水灾,但是朝廷亦有应灾方略,左相你为官多年,难道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吗?”
“若因为朝廷应对不及时,使得百姓受难,百业疲弊,你这个左相该当何罪?”
换作刚刚,张子扬此问也不过就是普通的责问。
可现在洪天啸的人头还在众人脚边,染血的宝剑还在陛下之手,无边的压力瞬间让韩史亮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此时万不敢挑战陛下的威严,赶紧跪地请罪。
“陛下,非是臣等不愿赈灾,实是国库空虚,还要优先征集役夫与军械物资,以备北疆大战。”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臣虽体恤灾民,奈何确实无能为力,陛下可清查户部,臣绝无虚言呐!”
户部尚书毕远秀尴尬地站出来道:“臣可为左相大人作证,国库之中钱粮确实不足,此非左相之过也。”
户部所属大臣皆开口求情,力保左相无过。
张子扬不动声色地先把此时开口求请的大臣全都记下来,然后才放缓了神色。
“原来如此,看起来朕还是错怪了左相你了?”
“然而,纵是户部空虚,那皇家府库呢!历来国库用度不足之时,朕都会直接调拨皇家府库以解国库之困,太子难道对南方水灾都不知情?为何没有调拨钱粮!”
韩史亮等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此时他们才想起来,陛下病重,决定由太子监国之时,已经把皇家府库也交托于太子。
他们可以私下伪造账目,搞出一个国库空虚的假象,但是皇室府库是什么情况,陛下却是一清二楚,根本瞒不过过去。
假如太子明知南方遇灾却没有及时支援国库,那么造成的所有后果都将由太子承担责任。
事情传扬出去,对于太子多年经营的名声也会造成极大的打击啊!
陛下反应也太快了。
韩史亮等人能坐到如今的位子上,自然不全是废物。
可是,他们此来的目的就是要趁陛下病重之时逼其禅位,所谓大乾现在遭遇的各种危机,不过是他们逼迫陛下的借口。
没想到的是,陛下没有急得昏过去,反而是抓住机会,先斩洪天啸,现在又把矛头对准了监国太子!
他们现在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韩史亮心知,假如真的把罪责扣到太子头上,那自己必会令太子大失所望,以后这个左相的位子再也坐不稳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猛地闪过狠厉之心,再次奏禀。
“陛下!据臣所知,阁部重臣曾商量过此事,而且还责令少府寺卿许均上报太子,请求调拨皇家府库。”
“而且,皇家府库也向来由少府寺协助清点造册,他们最是清楚府库存银情况……许均,你到底有没有向太子殿下说明?”
“啊?”
下首的许均整个人傻了。
怎么突然就把他给推出来了?
少府寺卿确实有责任清点皇室府库的账目,可是给他以天作胆,也不敢把手伸到太子掌控的皇家府库啊?
然而……
许均张口欲加反驳,可是话到嘴边,却不敢说出口。
他能说什么?
他敢说什么!
难道还能当众把责任再推回到太子头上?
莫说许均这个少府寺卿,便是整个许氏一族,也万不敢给太子殿下扣屎盆子啊。
“许卿?你有何话说?”
张子扬冷眼旁观。
韩史亮的用意,他当然能洞悉,不过也正好借此机会,看看他那个“孝顺”的太子,对于朝堂的掌控到底达到何种程度。
张子扬亲力亲为,把濒临崩溃的大乾挽救回来,打压当初冒头的所有世家,政治手段和对人性的把控都是顶级。
他非常清楚。
莫看现在朝堂上三品以上大员十有**都跟随在韩史亮身后,对自己行逼宫之实,但并不代表他们全都愿意向太子效死。
还有许多人其实是被众人裹胁而来。
任何时候,朝堂之上敢于冒头的还是少数,大多数臣子更习惯于随大流,当墙头草。
他的目光转到了许均身上,看看这个三品大员,九卿之一会如何应对。
许均犹豫良久,最后脸上露出一丝惨然之色,直接俯首。
“陛下!一切都怪微臣!是微臣耽于享乐,没有心情灾民,没有及时上报太子。”
“而且,臣自从陛下病重之后,也未把太子监国放在心上,很长时间没有对账清点,根本就不清楚现在皇家府库还有多少家底!”
韩史亮立即摆出大怒之状:“好你个许均!身为少府寺卿,竟如此玩忽职守,必当严惩!陛下,臣请下令罢去许均官职,令刑部与大理寺同审其罪责,以警示所有朝臣!”
他连使眼色,其心腹户部尚书以及几位重臣赶紧上前,表面上是附和韩史亮所请,要求严惩许均,实际上却是把许均挡在了他们后面。
张子扬的目光扫过他们的面孔,冷笑道:“众卿这是做什么?难道还怕朕一怒之下把许均也斩了不成?”
“臣等不敢。”
陛下直接点破他们的小心思,搞得众臣脸色尴尬,欲辩难言。
他们自以为得计,没有让陛下继续杀人。
但是,张子扬已经从他们的反应,以及许均伏首认罪明白了现在朝堂的情况。
过去他实在是太宠溺这唯一的儿子了。
太子绝不是看到自己病重之后,才难以压制心中的野心,要对朝堂掌控到如此地步,非十年之功不可!
好个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