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物语 第76章 火火火火

咸丰十年（1860年）8月，英法联军攻入北京。

10月6日，英法联军绕经北京城东北郊直扑圆明园，僧格林沁、瑞麟残部在城北一带稍事抵抗，即行逃散。

法军先行，于当天下午经海淀，傍晚即闯至圆明园，入贤良门内。圆明园内当时有二十余名技勇太监，进行了顽强抵抗，但终因寡不敌众，“八品首领”任亮等人殉职。

晚7点，侵略军攻占了圆明园。管园大臣文丰投福海而死。

英法侵略军又于10月18日率领三千五百余人直趋圆明园，把圆明园抢劫一空，之后，为了销赃灭迹，英国全权大臣额尔金在英国首相帕麦斯顿的支持下，下令烧毁圆明园。

火烧安佑宫时，因侵略军来得突然，主事太监又反锁着安佑宫的大门，而当时有太监、宫女、工匠等共300人，被困在其中，不能出去，随着火势的增大，那些种植的松柏之木也被引燃，很快安佑宫内就火光冲天，浓烟密布。

太监、宫女和工匠等人在宫内呼唤求救，来回奔走，想要找到一处无火无烟的地方，可惜已找不到，渐渐的，已经有人因吸入太多的烟气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那些还能站着的出于对生的渴望，找到主事太监，簇拥着，来到第一进院落，向其求情，让其打开宫门，然而主事太监只是说道：

“开了宫门，那些西洋的鬼面罗刹会放过你们吗？不是被他们的洋枪打死，就是被他们玷污，与其如此，还不如与安佑宫共存亡，也算死得其所。”

又道：“将来后世之人不会忘记我们的，会把我们的故事写在书册上，还会传说下去。”

“我们只是些小人物，会被书写吗？那样算不算浪费笔墨！”几名太监已经被浓烟呛的眼泪汪汪，说过这些话，就剧烈咳嗽起来。

“我还不想死，我家的老娘还等着我回去呢，如果老娘知道了我的死讯，她会哭瞎眼睛的······”一个梳着旗头、娇小玲珑的宫女哽咽着。

“我们不想死，想要活着！”这是一些年轻工匠的心声。

主事太监深深叹了一口气：

“死在这里才是我们最体面的结局，除此之外，我们没有选择。而且大殿里悬挂着大清世宗和高宗等的画像，能够殉葬画像，未尝不是我们的荣耀，如果有人愿意，就跟我一起来吧。”

少部分太监、宫女和工匠被说动，跟在主事太监身后，在火光和浓烟之中，慢慢走向最后面的大殿，当然也带走了宫门的钥匙。

······

过去了一个时辰，已然是黑夜，安佑宫里的大火变小了些，宫殿楼宇只剩下柱子和框架，还在继续燃烧着，那些松柏之木也成了焦炭，冒出火红的火苗，那些待在院落里满怀生的希望的太监、宫女和工匠们则都已被烧死，尸体横陈，惨烈无比。

淡白的烟气一缕缕，在这些尸身上飘过，氛围更加阴森，如同阎罗地狱的一角。

夜风轻轻吹过，有具尸体的手动了下，接着另一只手做出了抓握状，然后就睁开了眼睛——他是许人凤，一个善于“画栋”的小工匠，家在江苓，机缘巧合，因给富贵人家祠堂的横梁上画了一幅《蜂猴图》，被江苓织造局选中，然后荐举到京城，进了圆明园。

许人凤刚来一年，就遇到这样不幸的事，他原也是吸入很多的烟气，再多吸些烟气，也是有死无生，可是他倒地的位置，刚好是一名太监的腿弯，太监死后尿遗，将袍裤湿了一大片，刚好遮住了许人凤的口鼻。

许人凤没有再吸入烟气，又有着很强的生的渴望，就这样才得以大难不死。

醒来后的他起身，先是逐次试探每个人的鼻息，想要找到生还者，可惜没有人如他那样幸运。

安佑宫的大门几乎被火焚烧殆尽，不需要钥匙也能走出去，许人凤没有多耽搁，迈步而出。

过了白石桥，不过走不多远，就听到洋枪的声音，循着声音望去，他看到数名西洋人正在右侧不远处开枪射击灯笼，消遣取乐。

许人凤急忙闪身躲避，可还是被西洋人发现了。

“stop！pigs dragging their tails。”

数名西洋人叫喊着，提着灯笼，拿着洋枪追过来。

许人凤也听不懂，看他们追来，发疯似地奔逃。

过了日天琳宇、武陵春色，来到杏花春馆。

这里得到幸免，没有被焚，看不到火光，但是周围附近的火光以及天上的星月之光还是照亮了这片地方，许人凤回头，可以看到渐渐逼近的数名西洋人，在一刹那，许人凤看到那些西洋人的面目都变成了鬼面，成为名副其实的鬼面罗刹。

许人凤继续奔逃，经过土地祠的时候，发觉祠前香炉边有物发出粉红色的光。

许人凤只觉眼前一亮，停了下来，然后走过去。

他看到了芙蓉石蟠螭耳盖炉，但他并不知晓它的名字、来历和渊源，只是想到这件物事肯定是圆明园里珍藏的，西洋人搜刮圆明园时将之搜刮而去，却在半路遗失，落在了土地祠，圆明园里的珍藏之物肯定珍贵无比。

“你和我一样，也是幸存者，我只要不死，就会把你带走，绝不会让你落在鬼面罗刹的手中······”

许人凤脱下自己烟熏火燎的上衣，用上衣将之小心翼翼包裹起来，捧起，抱在怀里。

此时，西洋人的呼喊声和洋枪声渐近，许人凤带着它快速逃去。

在回头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些鬼面罗刹狰狞不已的鬼面，看到了远处此起彼伏的火光，看到了夜下的阴翳，还有那一轮沧月和其周围绵延不绝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