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接过信纸,目光飞速扫过,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片刻后,他沉声道:“这废弃古祭坛,位置倒是巧得很,就在我们前往通天古林必经之路的南侧不远。如果影阁真在那里捣鬼,我们或许可以顺道探查一番。”
“顺路?影阁?”凌云的耳朵“唰”地一下竖了起来,活像一只嗅到骨头香味的猎犬,眼睛都亮了几分,“那敢情好啊!影阁的据点……嘿,说不定他们会藏些什么好玩的东西?就算没有,那厨房的伙食标准总不会太差吧?”
他对那劳什子“造神唤魔”的玩意儿提不起半分兴趣。
萧逸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彻底放弃跟这个吃货讨论影阁的危险性,以及“据点里有好吃的”这种突破天际的神奇逻辑。
跟凌云讲道理,纯属浪费口水。
“那就……去瞧瞧。”凌云一挥手,姿势潇洒,率先翻身上马。
动作倒是干脆利落,只是他背后那只几乎比马肚子还要圆滚的巨型行囊,随着马匹的动作,在他身后滑稽地一颠一颠,像随时可能爆开的巨大包子。
萧逸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提缰跟上。
两匹神骏的良驹迈开四蹄,卷起一路烟尘,朝着枫国南部与沄国交界的茫茫群山疾驰而去。
越是靠近边境线,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和萧杀气息便越发浓重。
原本还算平整的官道变得坑坑洼洼,路边时不时能看到倾倒的界碑,烧得只剩残垣断壁的村庄废墟还在冒着缕缕余烟,以及被遗弃的、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损旗帜在萧瑟的秋风中无力地招展。
天空的颜色似乎也暗沉了几分,灰蒙蒙的,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他们很快进入了一片混乱区域。
这里名义上还挂着枫国的牌子,实际上却因为紧挨着通天古林这块巨大的、能让无数势力眼红的利益蛋糕外围,早已成了多方势力角逐的修罗场。
地方豪强拉起的团练武装、抗拒朝廷征兵的叛军、甚至几支番号不同、互相看不顺眼的枫国正规军小部队,都在这片三不管地带杀红了眼,为了抢夺那点资源和地盘,打得狗脑子都快出来了。
沿途所见,皆是拖家带口、流离失所的百姓,曾经肥沃的田地如今一片荒芜,处处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轰——”前方不远处,一座规模不大的村庄突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凄厉的哭喊声、妇女的尖叫声和兵痞们肆无忌惮的狂笑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把尖刀,狠狠刺破了午后本应有的宁静。
一群衣甲不整、武器五花八门的乱兵如同蝗虫过境,正在村内肆意烧杀抢掠,房屋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萧逸面色一沉,眼中怒火涌动,手已经紧紧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作势就要催马冲过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容此等畜生行径!”
“嘿,我说萧大侠,先冷静,冷静点。”一只手突然搭在他的胳膊上,不轻不重,却让他前冲的势头微微一滞。
凌云歪着头,朝村庄的另一个方向努了努嘴,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又带着几分理所当然:“你看那边,粮仓的方向,鬼鬼祟祟的好几条‘老鼠’,正打算趁火打劫呢。救人?这村子的人,怕是救不过来了,火势这么大,进去也是白给。但粮食要是被这帮孙子糟蹋了,那可就太浪费了。”
萧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小撮同样衣衫不整的溃兵,正猫着腰,鬼鬼祟祟地试图撬开一座看起来像是粮仓的石头建筑的大门。
他沉默了片刻,紧握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指节咯咯作响。
最终,他还是猛地一调马头,朝着粮仓的方向冲去,牙缝里只挤出两个字:“救粮!”
凌云耸了耸肩,催马跟了上去,嘴里还在嘀咕:“这就对嘛,突出一个专业!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后勤保障,这些人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可持续性竭泽而渔’,就知道瞎抢,没文化,真可怕。”
萧逸的剑很快,快如闪电。
几名正围着粮仓使劲的溃兵甚至没看清人影,便觉脖颈一凉,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就软软地倒了下去,手中的兵器叮叮当当地散落一地。
混乱中,一些原本躲在着火的屋子里、已经绝望等死的村民,见状趁机从火海中逃了出来,朝着萧逸的方向拼命叩头。
萧逸没有停留片刻,只是在确认粮仓暂时安全后,又顺手砍翻了几个扑向妇孺的乱兵,这才勒住马缰,回到了凌云身边。
两人继续前行,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焦糊味越来越浓,几乎令人作呕。
路边倒毙的饿殍随处可见,瘦骨嶙峋,面目可怖。
甚至有传闻中易子而食的惨状,在一些破败的窝棚内外若隐若现,让人不寒而栗。
凌云眉头紧锁,心里非常不爽,这种景象严重影响食欲。
但他嘴里却嘟囔着:“啧啧,这些人的食物处理方式也太低级了,简直是暴殄天物,严重浪费宝贵的蛋白质资源。你看那个,居然直接啃树皮,纤维太粗,难以消化,严重影响营养吸收率,差评!太不专业了!”
萧逸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额角青筋暴起,强忍着没有一剑鞘直接敲在这个吃货的后脑勺上。
他怀疑再跟凌云待下去,自己迟早会被气出内伤。
在一处刚刚结束战斗不久的战场遗址,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年轻士兵的尸体,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简陋不堪。
泥泞的土地上,散落着一些被鲜血浸透、字迹模糊的家书,还有几个用木头和布条胡乱扎成的、早已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粗糙孩童玩具。
萧逸默默下马,弯腰捡起一个沾着暗红色血迹、已经干涸发黑的拨浪鼓,用衣袖轻轻擦拭着上面的污泥,眼神复杂难明。
凌云则看着那些饿到眼睛发绿,甚至在争抢已经**发臭的牲畜尸体的流民,心里嘀咕:“嚯,这些人看起来比我刚穿越过来那会儿还惨啊。至少我那时候直接免疫毒素,他们这抢的简直是‘生化武器级猛毒套餐’,吃下去怕不是直接原地超度,连奈何桥都不用排队了?”
他们又经过一个被各路军队反复强征过粮草的村子,村里几乎看不到一个青壮年男子,只剩下一些形容枯槁、眼神麻木的老人、妇女和孩子。
那些村民看到凌云和萧逸这两个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光鲜的外来者,眼神里立刻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和几乎要溢出来的、刻骨的仇恨。
一个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样子,瘦得皮包骨头,像一根随时会折断的枯柴,饿晕在路边。
她小小的手里,还死死攥着一块已经发了霉、长满了绿毛、完全看不出原来颜色的饼。
凌云的马匹踏着稳健的步伐经过,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这一幕。
他胯下的坐骑丝毫没有停顿,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不紧不慢地前行。
只是在他经过那小女孩身边几步之后,一块用油纸包好的肉干,从他那鼓鼓囊囊的行囊缝隙里“不小心”掉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小女孩枯瘦的手边。
凌云头也没回,反而微微催促了一下马匹,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走快点,磨磨蹭蹭的,天黑前还到不到地方了?赶不上晚饭我可饶不了你!”
萧逸在后面将这一切看得分明,他默默打马赶上,和凌云并肩而行,用一种带着几分探究、几分了然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凌云被他看得有些浑身不自在,梗着脖子,声音比平时大了几分,嚷嚷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大爷清理行囊啊?那块肉干放得太久了,都有点走油了,影响口感!我这是战略性减轻负重,优化物资配比,懂不懂什么叫行军打仗的门道?外行!”
萧逸不说话,只是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转瞬即逝。
走了一段时间,凌云突然猛地一勒马缰,身下的坐骑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他眯起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望向远方。
只见西边的天际,被一片浓重得化不开的、仿佛正在熊熊燃烧的血色所覆盖,几缕粗大的黑烟扶摇直上,冲天而起,如同一道道划破苍穹的绝望伤疤。
而在那片被战火染红的天空之下,隐约可见一小队人马正在艰难跋涉。
他们衣衫褴褛,步履蹒跚,不像士兵,倒像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学究。
正拼死保护着几辆吱吱呀呀作响的牛车,车上似乎装满了沉甸甸的卷轴书籍,还有一些用粗麻袋装着的、看不清具体是什么的颗粒状物品。
凌云歪了歪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身旁的萧逸:“喂,老萧,你看那帮人,车上装的那些鼓鼓囊囊的麻袋,该不会是……种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