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黎的指尖还抵在屏幕上那行血一样的字迹上,玻璃的凉意顺着指腹往骨头里钻。
她盯着“种子早已埋下”几个字,喉间滚出一声低笑,尾音却淬了冰:“秦昊这种疯狗,临死前还要咬一口。这句话不是威胁——”她侧头看向正在翻查秦昊电脑的裴玄澈,“是预告。幽影的核心计划,已经启动了。”
裴玄澈的指节抵在键盘上,闻言动作微顿。
他西装袖口被刚才的打斗扯出一道细缝,露出腕骨处淡粉色的旧疤——那是十年前为她挡刀留下的。
“查过了,所有明面上的资料都清空了。”他调出一个加密文档,文件名在屏幕上闪烁:“种子计划”。
话音未落,头顶的广播突然发出刺啦电流声。
机械音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警告!园区外围检测到异常信号波动,请相关人员立即撤离。重复,立即撤离——”
沈扶黎猛地抬头。
监控屏上,原本漆黑的园区外围突然跳出几十个红点,像一群蠕动的血蛭。
她攥住裴玄澈的手腕:“我们刚控制住秦昊,怎么会突然有异常?”
“自动防御机制被远程激活了。”陆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控制室门口,深灰西装依然笔挺,只是领带松了半寸,“这栋楼是幽影早期的实验基地,当年为了防止资料泄露,设置了三级封锁程序。如果半小时内不撤离——”他目光扫过墙上的电子钟,“整栋楼会变成钢筋混凝土的棺材。”
沈扶黎盯着他镜片后的瞳孔。
陆总说话时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后颈泛起凉意。
三个月前在瑞士,也是这样的微表情,让她识破了那个冒牌管家的谎言。
裴玄澈已经扯下她肩头的外套重新穿上,动作间带起一阵雪松气息。
他扣袖扣的手指顿了顿,抬眼时眸底像压了块淬过冰的铁:“陆哥,带路。”
通道里的应急灯每隔三步才亮一盏,昏黄光晕里,沈扶黎盯着前面陆总的背影。
他走得很稳,但每隔三十秒就会摸一下西装内袋的手机。
第四次震动传来时,沈扶黎借弯腰系鞋带的动作,瞥见他手机屏幕亮起——是一串乱码,可最下方的发信人备注,赫然是“种子”。
她攥紧裴玄澈的手。
男人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传来,他低头时,碎发扫过她额角:“嗯?”
“陆总手机里有‘种子’的消息。”她声音轻得像呼吸,“三年前在米兰,幽影的联络人也是用这个备注。”
裴玄澈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两下,是只有他们懂的安抚。
他的目光扫过陆总微驼的肩,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却悄悄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让她贴着墙走。
地下车库的铁门锈迹斑斑,顾小北扶着墙站在门口,脸色白得像张纸。
他额角渗着汗,怀里还抱着那台银色笔记本——那是裴玄澈专门从德国调的防摔设备,此刻外壳上还沾着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谁的。
“破解了27%。”他按下回车,屏幕弹出一串绿色代码,“里面有近三年全球十大经济中心的资金流动数据,还有这个——”地图展开时,纽约、伦敦、东京、上海……三十七个红点像钉子般扎在屏幕上,“这些都是外汇交易最活跃的城市,幽影如果要搞金融战……”
“不是金融战。”沈扶黎突然凑近屏幕。
她盯着那些红点的分布,瞳孔微微收缩,“纽约在华尔街,伦敦在金丝雀码头,上海在陆家嘴——全是顶级金融机构总部的所在地。这些数据太干净了,像是故意摆在明面上的诱饵。”她指尖轻点巴黎的红点,“真正的核心,应该在未解密的部分。”
顾小北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两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捂住嘴,指缝间渗出一丝血,染在键盘上像朵妖异的花:“剩下的加密……用了量子算法,我需要……”
“不用了。”
引擎轰鸣声撕裂车库的寂静。
一辆黑色帕加尼从拐角处冲出来,轮胎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车窗摇下,露出张冷白的脸——男人左眼下方有道两指长的刀疤,从眉骨一直划到下颌,此刻正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幽影的猎杀小队五分钟后到,你们想当活靶子?”
裴玄澈挡在沈扶黎身前,目光扫过男人腰间鼓起的枪套。
那是把FN57,和三年前在缅北救他时用的型号一模一样。
“你是谁?”
“林修。”男人吐掉嘴里的烟,拇指抹过刀疤,“幽影第七组组长,上周叛逃。”他抬腕看表,“现在还剩四分十七秒。”
远处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
沈扶黎竖起耳朵——是战术靴踩在地上的闷响,至少二十人。
她拽了拽裴玄澈的衣角:“他的枪套磨损位置在右侧,左撇子。”这是幽影特工的标志,“三年前救过我师父的,也是个左撇子。”
裴玄澈低头看她。
她眼睛亮得像两颗碎钻,是当年在孤儿院后巷被小混混围堵时,说“哥,我们跑”的模样。
他喉结滚动,伸手摸了摸她后颈——那里有枚和他同款的银戒,用红绳系着贴身戴着。
“上车。”
林修的帕加尼后座空间小得可怜,顾小北蜷在中间直咳嗽。
沈扶黎刚关上车门,就听见“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擦着车窗飞过去,在玻璃上炸出蛛网般的裂纹。
“系好安全带。”林修踩下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射向车库出口。
后视镜里,几十个举着枪的黑影追出来,探照灯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裴玄澈将沈扶黎按在怀里,银戒硌着她锁骨。
他贴着她耳朵低语:“害怕吗?”
“怕。”她承认得干脆,手指却悄悄勾住他皮带,“但你在。”
林修突然猛打方向盘。
车子擦着墙皮转过直角弯,沈扶黎的头撞在裴玄澈胸口,听见他闷哼一声——应该是刚才在控制室被钢管砸到的旧伤又犯了。
她抬头想说话,却被后视镜里的景象钉在原地。
开车的男人从西装内袋摸出包烟,抽出一根点燃。
火光映亮他的侧脸,沈扶黎这才发现,那道刀疤下藏着枚淡青色的胎记——和裴玄澈书房老照片里,那个抱着她站在樱花树下的小男孩,后颈的胎记形状一模一样。
“到了。”林修将车停在侧门,熄灭引擎的瞬间,追兵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他扯下染血的袖扣扔给裴玄澈,声音突然低了几分:“前面第三个路口有辆银色商务车,车牌沪A888xJ。”
沈扶黎推开车门,夜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回头看向林修,男人却已经摇上车窗,点燃的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颗将熄的星。
裴玄澈握住她的手往前跑,顾小北捂着嘴跟在后面,陆总则落在最后。
沈扶黎跑过林修的车时,瞥见他手机屏幕亮着——是张老照片,两个小孩蹲在台阶上,小女孩抱着只脏兔子,小男孩正往她嘴里塞草莓。
那是2008年的春天,她和裴玄澈在孤儿院后的台阶上。
引擎轰鸣声再次响起。
林修的车从他们身后疾驰而过,后视镜里,男人对着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沈扶黎突然想起秦昊电脑里那句“种子早已埋下”,想起陆总手机里的“种子”备注,想起林修后颈的胎记——
“阿澈。”她拽住裴玄澈的手腕,“刚才那辆车的尾标,是幽影总部的暗纹。”
裴玄澈脚步微顿。
他回头看向越来越近的追兵,又低头看向她,突然笑了。
那是她熟悉的、疯批又偏执的笑,像暴雨前的闪电,劈得人心底发烫:“小黎,你记不记得?”他指腹蹭过她唇珠,“十二岁那年,你说要当最厉害的猎人。”
沈扶黎也笑了。
她踮脚吻了吻他下巴上的胡茬,指尖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他方才塞给她的袖珍手枪,“现在,该我们撒网了。”
银色商务车的车灯在路口亮起。
林修的车已经消失在夜色里,追兵的枪声却越来越近。
裴玄澈拉着她冲进车厢,顾小北和陆总紧跟着钻进来。
车门刚关上,司机就一脚油门踩到底。
沈扶黎靠在座椅上,盯着车窗上未干的血渍。
她摸出颈间的银戒,和裴玄澈指间的那枚碰了碰,清脆的响声里,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说:“小黎,不管这颗种子埋了多久——”
“我们亲手挖出来,烧干净。”
车窗外,警笛声与枪声交织成网。
后视镜里,陆总正低头按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脸色发青。
沈扶黎盯着他的指尖,突然看清了他刚发出去的消息——
“目标已转移,按计划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