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抗美援朝抛妻弃子 第94章 噩耗

刘家沟村。

刘玉梅正在麦地里锄草。

前段日子，在周云义和他的兄弟子侄们的帮助下，地里的庄稼都收种完毕了。

现在，时令已经到了初冬时节，地里基本没啥大活，她只需要把麦地里的杂草锄掉就可以了。

今年，地里的庄稼又获得了丰收，家里的柜子箱子，又全装满了粮食。

一家人都不会挨饿受冻了，刘玉梅心里喜滋滋的！

几个月前，她收到了丈夫周云峰的一封家书。

这个砍脑壳的，终于知道给自己的婆娘写信了。

可是，刘玉梅不识字，这么珍贵的家书，她还是去请民办教师刘书婷给她读的呢！

自己那个男人在信里说，她独自在家照顾老人抚养孩子，辛苦了，他非常感激！

他还说什么要回来补偿她，要把地里和家里的活，通通干完。要带她和孩子们出去见识见识这个世界……

所有这些许诺，她通通没放在心上。

她最高兴的是，她男人说，战争要胜利了，她男人要回来了！

一想到自己的男人，很快就会回来，从此，夫妻二人，一起劳动，一起照顾老人小孩，一起照顾这个家，一起……，刘玉梅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仿佛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干起活来都麻溜了许多。

这不，才一个上午，她就把五个麦垄里的草锄干净了。

照这个速度，最多再用三天，她就能把这片地里的草，全部锄完。

然后，和去年一样，她又要挖取土沟里的泥，担到地里，把地铺一遍。

刘玉梅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手脚麻利地干活。

正在这时，她看见乡武装部的肖明刚来了，后面还跟着周云义和周红梅。

刘玉梅心里不由暗暗奇怪：这不年不节的，肖同志来干什么？

可她还是放下锄头，开始往家走。

周红梅眼尖，她远远看到刘玉梅，喊道：“玉梅妹子，快回来，肖同志有事找你！”

刘玉梅按捺住心里的好奇，向家里走去。

请肖同志、云义哥和周红梅在堂屋里坐下，刘玉梅又来到厨房，拿出家里唯一的一个暖水壶，给三人各倒了一碗开水，然后就静静地望着三人，等他们开口说话。

周云义面容悲慽，目光一直躲避着刘玉梅的目光。

周红梅也垂着头不说话。

刘玉梅心里不由咯噔一声，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她目光转向肖明刚部长，颤抖着声音问：“肖同志，你们今天来我家，是有啥事吗？”

肖明刚欲言又止。可沉默了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他低沉着嗓子说道：

“刘玉梅同志，今天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周云峰同志牺牲了，他为国家、为人民立了大功，可是，却不幸英勇牺牲了……”

可他话还没说完，刘玉梅却向后便倒。

周红梅一直关注着刘玉梅呢！看刘玉梅跌倒，她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把刘玉梅搂在了怀里，伸手就去掐她的人中穴。

旁边的刘兰芝，发出悲天跄地的哭声：“天啊！怎么得了啊，我可怜的儿啊，你咋个就牺牲了啊？扔下一家子孤儿寡母，可叫我们咋个活啊！”

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

本来在堂屋外玩耍的周素兰和周卫国，听见奶奶呼天喊地的哭声，也哇哇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跑进堂屋来了。

周云义连忙上前相劝刘兰芝，肖明刚连忙上前哄两个娃娃！

一时之间，这个小院里，大人哭，小孩嚎，愁云惨淡，哀声一片。

左邻右舍听见动静，也纷纷赶来，知悉原委后，有的也来帮着劝刘兰芝，有的则帮着哄孩子，还有两个妇女，过来帮着周红梅救治刘玉梅！

刘玉梅牙关紧咬，面色惨白，显然是悲伤过度，昏厥过去了。

周红梅和两个妇女，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折腾了好半晌，刘玉梅才终于悠悠醒来。

可她目光发直，不言不动，整个人宛如泥塑木雕一般。

周红梅吓坏了，她轻轻把刘玉梅搂在怀里，说道：“玉梅妹子，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说着说着，她自己却忍不住流下泪来。

可刘玉梅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还是目光发直，一动也不动。

刘兰芝哭着走过来，把刘玉梅搂在怀里，悲声道：“玉梅啊，我可怜的孩子！咱娘俩咋都这么命苦啊？娘当年年纪轻轻就守寡，现在，你也年纪轻轻就要守寡，我们的命，真是比黄连还苦了啊！”

说完，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周素兰和周卫国也扑过来，一左一右，抱着刘玉梅的腿，哇哇大哭起来。

一家人正哭的不可开交，院门口走进来一个小女孩，急声问道：“妈，奶奶！这是怎么了？你们哭什么？”

原来却是周素英放学回家了！

刘兰芝哭着道：“素英啊，你爸爸牺牲啦！他在朝鲜战场上，被敌人打死啦！”

周素英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变得惨白如纸！

接着，豆大的泪珠就顺着她的脸庞滚落下来。

可是，小女孩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余桂花闻讯赶来了，她看小素英这个样子，心都碎了，连忙走过去，把周素英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孩子，哭吧，哭出来！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可周素英就是不哭出来，虽然，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有泪无声谓之泣，有声无泪谓之嚎。

真正的伤心，绝对是泣，而不是嚎！

小素英这是伤心欲绝啊！

堂屋内，周红梅看刘玉梅这个样子，担心她急坏了身子，便和一个年轻妇女，把她扶进卧室，让她躺在床上休息。

刘玉梅大睁着双眼，呆呆地望着床顶，还是不言不动。

周红梅吓坏了，也担心坏了，她不迭声地安慰着刘玉梅！

可是，刘玉梅宛如活死人一般，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了反应。

屋外，肖明刚正在劝说着刘兰芝，他手里拿着周云峰的烈士证，说道：“刘大娘啊，你要想开一点！周云峰同志牺牲了，可是，他是为了保家卫国牺牲的！他是国家的功臣，是人民的功臣，是光荣的烈士！大娘啊，你们就是光荣的烈士家属！您放心，国家不会不管你们的，人民也不会不管你们的，今后，你们每个月，都会领国家的补助，三个孩子，国家会培养他们，今后，他们上学，参军，招工，都会享受优待，都有优先权……”

刘兰芝悲切地道：“肖同志啊，虽然你说得这么好，可是，我家这个情况，你也是看到了的，我老了，又是个残废，三个孩子这么小，全家就刘玉梅一个女人支撑，我们一家子，可怎么活啊？”

说完，忍不住又哭起来！

旁边的周云义连忙说道：“婶子，你放心！我们农会，会继续帮助你们家的，每年秋收春种，我带着农会成员，先给你家干活，干完后，才干我们自己家的活！”

肖明刚接过话头：“对对对，我们乡政府武装部，也会关注这个事情，每年秋收春种，我们也会组织干部，到你家来帮忙！”

听他们说得真诚，刘兰芝慢慢止住了悲声，转过头来，又去安慰三个孙子孙女。

此时，有两个邻居，已经帮着煮好了一锅红薯稀饭，招呼三个孩子吃饭。

周素兰虽然听说爸爸牺牲了，但她年纪太小，根本不知道牺牲了是咋个回事，加之本来就饿了，看到桌子上的饭，忍不住就吃了起来。

余桂花也照顾着周卫国，喂他吃饭。

周素英懂事，她先让奶奶吃饭，然后又给妈妈端了一碗饭进去。

看这一家人似乎接受了现实，周云义请肖明刚到他家吃午饭。

肖明刚却坚决拒绝了，他叮嘱周云义，多关照一下刘玉梅家，然后就急匆匆回乡政府去了。

看这家人似乎不那么悲痛欲绝了，邻居们也一边叹息，一边回家去了。

卧室里，周红梅还在劝慰着刘玉梅，可是，刘玉梅却仿佛傻了一般，瞪着一双眼睛，目光发直，不言不动，让周红梅担心不已！

如果，刘玉梅经受不起这个打击，从此痴呆了，那么，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可咋办啊？

她走出来，对余桂花道：“桂花嫂子，这两天，我俩辛苦点，在这里守着！”

余桂花道：“好！锅里还有饭，你对付一口，我回家去了，吃了饭，我就过来！”

周素英机灵，连忙给她的红梅姑姑端了一碗饭过来，说道：“姑姑，你吃饭。我去陪着我妈！”

……

刘玉梅在床上躺了三天。

三天来，周红梅和余桂花，轮流在她家值守，不但照顾老人孩子，还不停声地劝慰着她，让她振着起来，至少。要看在三个可爱的孩子份上，保重身体。

这天，轮到周红梅值守，她坐在床边，看着形销骨立的刘玉梅，满脸担心！

突然，刘玉梅转过头来，看着她，沙哑着嗓子说话了：“红梅姐，扶我起来，我要吃饭！”

周红梅惊喜不已，她连忙扶起刘玉梅，冲外面喊：“素英，快给你妈妈盛半碗饭来，你妈妈要吃饭了！”

正在屋外带弟弟妹妹的周素英，连忙给妈妈端来半碗粥。

刘玉梅慢慢把这半碗粥喝完，起床下地。

她说道：“红梅姐，谢谢你和桂花嫂子的帮助，我想通了，云峰去当兵那天，我就应该想到这个结果！他为国家牺牲了，我不能倒下，我要给他把母亲养老送终，我要帮他把三个子女扶养成人，等我百年之后，我才有脸到地下去与他相见。否则，我现在死了，到了阴间，他都会骂我。说不定还会休了我，不认我这个婆娘！”

……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刘玉梅这个坚强的弱女子，振作起来了！

她照常到地里干活，照常操持家务，洗衣做饭，打猪草，拌鸡食，手脚麻利地忙里忙外。

可是，眼尖的村民，却在无数个早晨，发现了她那红肿的双眼……

周素英辍学了。

小姑娘振振有词：家里缺少劳动力，她要帮助妈妈照顾弟弟妹妹，帮助妈妈干一些家务活。再说，她都念完了一年级了，二年级也已经念了近两个月，识得许多字了。

比起妈妈和奶奶这两个文盲来，她已经很好了！

所以，她用不着上学了！

小姑娘也确实能干，不仅把两个弟弟妹妹照顾得很好，还帮着妈妈煮饭，拌鸡食喂鸡，她甚至还学会了剁猪草，这着实让刘玉梅省心了不少。

时光如水，奔流不止。

一转眼，冬去春来，刘家沟却又爆发了一条大新闻。

周云谱回来了！

这个和周云峰一起去参军，一起剿灭了大土匪头子刘富贵刘志高父子，然后又一起出国，到朝鲜战场，和美国鬼子打仗的小伙子，退伍回家了！

乡武装部长肖明刚陪着周云谱回来的。

这个小伙子，穿着崭新的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跟在肖明刚的身后，默默走回刘家沟村来了。

那身绿色的新军装，绿得生机盎然，那朵大红花，红得光亮鲜艳。

可是，周云谱低着头，佝偻着腰，微跛着脚向前走，面对刘家沟父老乡亲那热情的笑脸和亲切的招呼问候，他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根本不知道回应！

于是，就有大嫂大婶私底下悄悄说道：“云谱这孩子，不会是和美国人打仗，被打坏了脑子吧？”

肖明刚一直把周云谱送回了他的家中。

见了父母，周云谱倒是知道招呼了，他低低叫了一声：“爹，娘，我回来了！”

然后，又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了。

肖明刚把周云谱的退伍证、残疾证和军功章，交给周云谱的父亲周苍松，陪着两位老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离开了。

母亲陈玉莲问道：“云谱啊，饿了没？娘给你做点吃食？”

周云谱答到：“娘，我不饿，我想去看一下兰芝婶子和玉梅嫂子！”

看周云谱能正常交流，不像傻了的样子，两位老人稍微放了点心，陈玉莲说道：“去吧，去吧！是应该去看看她们一家子了！唉，可惜了云峰那孩子了，那么机灵一个人，咋就牺牲了呢？”

周云谱不答，起身出门去了。

两个老人也跟在了后面。

来到刘玉梅家里的小院，刘玉梅刚从地里劳动回来。

刘兰芝坐在堂屋门口，周素英正在哄弟弟玩。

周素兰独自在一边玩着石子。

看周云谱和他父母到来，刘玉梅连忙让座，招呼大家：“苍松叔，陈大婶，快请坐！听乡亲们说，云谱回来了，我还琢磨着过来看看呢，你们倒先来了！”

刘兰芝颤抖着声音问：“云谱啊，快给婶子说说，你云峰哥是怎么牺牲的？”

周云谱抢前一步，跪在刘兰芝面前，嚎啕大哭起来：“兰芝婶子，玉梅嫂子，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云峰哥……”

众人闻言，不禁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