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马车在通往紫云观的崎岖山路上继续疾驰。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声响,惊起林中栖息的夜鸟。
车厢内,谢云舒指尖轻叩膝头,闭目养神。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唯有微扬的唇角泄露了一丝胜券在握的从容。
\"云舒,你当真不忧心?“侯夫人攥紧了手中帕子,”那柳如烟只给了我们三日时间,若三日后不休妻娶她,便要……\"
\"母亲宽心。“谢云舒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寒芒,”儿子自有打算。\"
\"你呀,就是太稳重。“侯夫人叹了口气,”如烟那孩子看着倒是个温柔可人的,没想到背地里会做出毒害我、嫁祸玉瑾的事情。她该死,可她捏着你的把柄,她父亲又……\"
\"工部尚书柳乘风。“谢云舒接过话头,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母亲,”烦请母亲看看这个。\"
侯夫人打开锦囊,里面是一份密函。借着车灯看完,她脸色骤变:“这、柳大人竟私自挪用河工银两?\"
\"不止如此。”谢云舒声音压得极低。
上辈子,江南决堤也非天灾,而是他偷工减料所致。数万灾民流离失所,这笔血债,总要有人偿还。
这一世,他早早派心腹混入工部,费了些力气才拿到这铁证。
马车忽然减速,谢云舒耳廓微动,听到车夫与守城士兵的对话。
他手指在车厢壁上轻叩三下,暗处立即有人接应,马车顺利通过宵禁的城门,驶向城外紫云观。
\"侯爷知道你要来?\"侯夫人诧异地问。
谢云舒笑而不答。
父亲谢远山表面在紫云观清修,实则是他重生后第一个告知真相的人。
这些年,父亲以求仙问道为名,暗中联络朝中故旧,已织就一张对抗柳家、对抗建宁帝的暗网。
山路崎岖,马车微微颠簸。
谢云舒借机掀帘观察,路旁三处暗哨都已就位,其中一处还传来鹧鸪叫声,这是他安排的暗号,表示\"一切正常\"。
“世子,紫云观到了。\"车夫低声道。
观门前,一位白发道长执灯相迎。
谢云舒目光在那道长腰间玉佩上一扫,玉上暗纹是父亲亲卫的标志,他心下稍安。
穿过三重院落,来到最深处一间禅房。
推门而入,只见武安侯谢远山正在灯下研读兵书,见他们进来,立即起身相迎。
\"事情我都知道了。\"谢远山示意母子二人坐下,从案几暗格中取出一卷竹简,\"柳乘风最近动作频频,前日还秘密会见了金国秘使。\"
谢云舒接过书信,快速浏览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眼中精光闪烁:\"果然与前世一样。”
那柳乘风不仅贪污**,还打算通敌卖国。
\"前世?\"侯夫人困惑地看向丈夫。
谢远山拍拍夫人的手:”云舒有些特殊机缘,能预知某些事。“这是他们父子约定的说辞,重生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谢云舒将书信置于灯上焚毁,灰烬落入香炉:”明日我会假意答应柳如烟,要求七日时间处理家事。\"
他说到\"家事\"二字时,语气微不可察地一滞。
玉瑾儿时便在冰湖中救过他一命,前世他为报恩一直追随着她,亲手送她登上后位,甚至断了夺位的心思,却不想她才坐上那个位置,就被害她惨死。
这一世两人阴差阳错又成了夫妻,他只想守着她,护她一世安稳。
\"玉瑾那边...\"谢远山欲言又止。
谢云舒早就和他说起过上辈子与沈玉瑾的姻缘纠葛,知道他有多在乎那个小女子。
\"她不必知道详情。“谢云舒声音坚定,\"儿子发过誓护她一世平安,这次绝不会让她卷入危险。\"
禅房内一时寂静。
谢远山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块青铜令牌放在桌上:\"七日时间足够吗?这是调动‘玄甲卫’的令牌,三年来我暗中训练了三百死士,皆可为你所用。\"
谢云舒接过令牌,指腹摩挲过上面\"武安\"二字。
前世他便是动用这批人,助萧璟珩登上皇位,却在事成后,被萧璟珩尽数屠杀。
他郑重收下令牌:“五日便足矣。明日一早,御史台张大人会收到一份关于柳乘风贪污河工银两的密报,到时……”
商议至三更天,谢云舒和侯夫人依依不舍告辞。
临行前,谢远山递给他一个紫檀木盒:\"给你媳妇的,算是……补偿。\"
回到武安侯府时,天边已现鱼肚白。
谢云舒刚踏入内院,就看见沈玉瑾立在廊下,一袭藕荷色襦裙在晨风中轻扬。
见他归来,她淡淡点头,发间一支白玉簪映着晨曦,晃了他的眼。
“世子回来了。\"沈玉瑾浅浅行了个礼,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
谢云舒注视着她清丽的眉眼,忽然想起八年前那个寒冬。
他失足跌入冰湖,是这个当时才七岁的小姑娘不顾危险,用树枝将他拉上岸。
那时她冻得嘴唇发紫,却还笑着对他说:“小哥哥别怕,我一定会把你救上来的。”
“世子?\"沈玉瑾见他出神,轻声唤道。
谢云舒回过神来,从怀中取出父亲给的紫檀盒:\"父亲送你的。\"
侯爷送的?沈玉瑾愣了一下。
侯爷连大婚那日都不曾露面,竟然会送自己礼物?
沈玉瑾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乌鞘匕首。
谢云舒在一旁低声道:“这把匕首乃玄铁所铸,淬过七次火,可断金玉。”
沈玉瑾合上匕首,抬头时眼底带着惊意,这位侯爷,倒真是个妙人,她正缺个防身的好物件呢。
“委屈你了。”谢云舒意有所指,见她不解,也不再多言。
沈玉瑾看着谢云舒欲言又止的表情,立刻便想到了昨日柳如烟在自己面前放的话。
休她,娶她。
难道真有此事?
可沈玉瑾活了两辈子,哪能看不出谢云舒对柳如烟根本半点情意也无。
那是为什么?不过一夜之间,变化也太快了。
正狐疑着,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世子,柳小姐硬要闯进院子,说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