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在丛林里跌跌撞撞地奔跑,珊瑚色的裙摆被荆棘撕成褴褛的布条,小腿上布满细密的血痕。身后的爆炸声渐渐沉寂,只剩下潮水拍打礁石的闷响和自己急促的喘息。她的喉咙火辣辣地疼,嘴里全是血腥味,可脚步不敢停——陆雪晴用命换来的逃生机会,她不能浪费。
一根横生的树枝突然抽在脸上,她踉跄着摔进腐叶堆里,膝盖磕在尖锐的岩石上,疼得眼前发黑。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血腥味冲进鼻腔,她死死咬住嘴唇,把呜咽声咽回去。秦远说过,在野外,哭泣会引来野兽。
可现在最危险的野兽,是那些穿着迷彩服的人。
她蜷缩在树根间,听着远处零星的枪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裙角。布料上还沾着陆雪晴的血,已经干涸成褐色的痕迹。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女人,居然会为了救她往枪口上撞。
丛林深处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
林雅浑身绷紧,抓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咳嗽——不是雇佣兵那种训练有素的安静,而是受伤者的蹒跚。
\"......林雅?\"
温婉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来。
林雅从树后探出头,看见温婉拄着一根树枝当拐杖,迷彩服外套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明显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她的金丝眼镜只剩一个镜片,左腿的裤管被血浸透,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暗红的脚印。
\"温婉!\"林雅冲过去扶住她,却被对方身上的温度烫得一哆嗦,\"你发烧了!\"
温婉摇摇头,染血的手指紧紧抓住她的肩膀:\"秦远呢?\"
\"我不知道......\"林雅的眼泪终于砸下来,\"陆小姐她......\"
\"还活着。\"温婉打断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沾血的指南针,\"秦远给的,让我们往南走,海边有救援。\"
\"救援?\"
\"陆雪晴的定位器......\"温婉咳嗽两声,嘴角渗出血丝,\"国际刑警收到了信号。\"
林雅扶着她往南走,温婉的体重几乎全压在她身上。迷彩服口袋里露出一截金属,是手枪的枪管,可温婉的手抖得根本握不住扳机。
\"你看到......陆小姐了?\"林雅小声问。
温婉的呼吸滞了一瞬:\"她引爆炸药时,我看到了火光。\"
林雅不敢再问。她们沉默地穿过藤蔓交错的树丛,直到温婉突然拽住她蹲下。前方的空地上,三个雇佣兵正在检查装备,脚边躺着一个人——
秦远被反绑双手扔在地上,腹部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一个戴贝雷帽的男人正用枪管拍他的脸,德语混杂着英语的辱骂声隐约传来。
林雅差点叫出声,温婉死死捂住她的嘴。金丝眼镜后,温婉的眼睛红得可怕,可她的手稳得出奇,慢慢摸出了那把手枪。
\"听着,\"她在林雅耳边用气音说,\"我去引开他们,你找机会割断秦远的绳子。\"
她塞给林雅一块锋利的飞机残骸碎片,然后摘下破眼镜,露出林雅从未见过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
\"数到三十。\"
温婉冲出去的瞬间,枪声撕裂了丛林的寂静。贝雷帽男人的肩膀爆出一团血花,剩下两个雇佣兵立刻扑向声源。林雅趁着混乱爬向秦远,碎片割得满手是血,可绳子纹丝不动。
秦远突然睁开眼,漆黑的瞳孔里映出她狼狈的样子。他微不可察地摇头,嘴唇动了动——
跑。
林雅固执地继续割绳子,直到温婉的尖叫声传来。她回头看见温婉被按在地上,一个雇佣兵正用枪托砸她的头,鲜血糊满了半边脸。
\"温婉!\"
这一声喊坏了事。贝雷帽男人猛地转身,枪口对准了林雅。
时间仿佛凝固了。
秦远突然暴起,尽管双手还被绑着,却用肩膀狠狠撞向贝雷帽的膝盖。枪声炸响,子弹擦着林雅的发梢射入树干。她尖叫着扑向温婉,却被另一个雇佣兵揪住头发拖起来,冰冷的枪管抵住太阳穴。
\"放下枪!\"雇佣兵冲温婉吼,\"否则我打爆她的头!\"
温婉满脸是血,却突然笑了。她举起手枪,在林雅惊恐的目光中——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试试看,\"她哑着嗓子说,\"看看是你的雇主先要她的命,还是我先让你拿不到赏金。\"
空气凝固了。雇佣兵咒骂着松开林雅,可贝雷帽男人却冷笑着抬起枪口:\"你以为我们在乎钱?‘暗河’接的从来都是死单。\"
他的手指扣上扳机。
一道黑影从树冠间坠落,军靴狠狠踹在贝雷帽的后颈上。陆雪晴像一头濒死的豹子扑下来,折断的鱼叉直接捅穿了一个雇佣兵的喉咙。鲜血喷溅在林雅脸上,温热腥甜。
还活着的两个雇佣兵立刻调转枪口,可秦远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绳子,抄起地上的步枪一个点射。温婉同时开枪,最后一个雇佣兵倒在血泊里。
死寂。
陆雪晴跪在地上,肩膀的枪伤汩汩冒血。她的白色背心已经看不出原色,嘴唇因失血而灰白,可眼神依然锋利如刀:\"......没时间了,船马上到。\"
秦远弯腰捡起贝雷帽掉落的卫星电话,按下重拨键。电话那头传来德语的通话声,他冷静地用流利的德语回复:\"目标已清除,请求接应。\"
温婉踉跄着走过来,染血的手抓住林雅:\"能走吗?\"
林雅点点头,眼泪混着血往下流。四个人——三个半伤患——互相搀扶着向海边移动。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不是救援,而是\"暗河\"的接应艇。
陆雪晴突然停下,从腰间解下一个防水袋扔给秦远:\"信号发射器,国际刑警靠这个定位。\"
秦远皱眉:\"你呢?\"
\"总得有人引开他们。\"她转身往反方向的礁石走去,军靴在沙滩上留下带血的脚印,\"十分钟后,南侧海湾见。\"
温婉想追上去,被秦远一把拽住:\"她比我们清楚怎么活下来。\"
林雅看着陆雪晴的背影消失在礁石后,突然想起那个海水里的血色泡沫。这个女人好像永远在走向更危险的地方,像一把出鞘的刀,宁可折断也不回头。
潮水开始退去,沙滩上露出一条狭窄的岩缝。秦远推着她们钻进去,自己守在入口处。岩缝深处传来滴滴的电子音,是陆雪晴说的信号发射器。
\"会有人来吗?\"林雅小声问。
温婉靠在湿冷的石壁上,闭着眼睛:\"会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服自己。
远处传来交火的枪声,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然后是一片死寂,只有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单调而永恒。
秦远始终盯着岩缝外的海面,直到第一缕晨光刺破乌云。一艘印有国际刑警标志的快艇划破波浪,艇上的人用扩音器喊着什么。
温婉挣扎着站起来,可秦远比她更快地冲了出去。他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裤管滴在沙滩上,可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快艇后方——
一艘橡皮艇孤零零地漂在海面上,上面趴着个浑身是血的人。
陆雪晴的指尖还勾着引爆器的拉环,身下的海水被染成淡红。当秦远跳进海里向她游去时,她居然还有力气抬起手,比了个国际通用的侮辱手势。
林雅又哭又笑地跪在沙滩上。温婉的金丝眼镜早就碎了,可她依然眯着眼望向海面,嘴角微微扬起。
晨光中,救援艇的汽笛声响彻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