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再荒诞：唯有妹妹好 第8章 高低床

第二天傍晚，爸爸和两个工人哼哧哼哧地把高低床搬进了我们的房间。

崭新的木质床架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气，上铺围栏上还刻着星星月亮的图案，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妹妹林月霞抱着她的小兔子枕头站在门口，眼睛红得像只兔子，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显然还在为昨天瑞萨提出分床睡的事情生闷气。

“月霞，来看看你的新床。”妈妈蹲下身想拉她的手，却被她敏捷地躲开了。

“我不要。”她硬邦邦地吐出三个字，目光像两把小刀直直地刺向瑞萨，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叛徒。

瑞萨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挠了挠后脑勺解释道：“哥哥长大了，需要自己的空间。而且上铺多好玩啊，像个小树屋一样。”

“骗人。”她小声嘟囔，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爸爸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手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头发：“好了，别闹脾气，今晚试试，如果不习惯再说。”

妹妹倔强地别过脸去，但瑞萨知道她其实在偷偷用余光瞄那张床。

晚上洗漱完毕，她踩着梯子“咚咚”地爬上了上铺，动作故意弄得很响，像是在发泄不满。瑞萨躺在下铺，听着她在上面翻来覆去，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在演奏一首不情愿的抗议曲。

“哥。”过了约莫半小时，她突然趴到床边，探出半个脑袋，长长的黑发垂下来扫在瑞萨脸上。

“怎么了？”瑞萨抬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出奇。

“你上来。”她伸出手，一副不容拒绝的命令语气，小小的手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不行，这床承受不住两个人。”瑞萨摇头，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草莓洗发水味道。

“那…我下去。”她眨了眨眼，语气突然软了几分，带着瑞萨熟悉的撒娇腔调。

“不行，说好了今晚你睡上铺。”瑞萨狠下心拒绝，强迫自己转过身背对着她。

她缩回脑袋，没再说话。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和瑞萨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睡，可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上铺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瑞萨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忽然感觉被窝被轻轻掀开，一个小小的身体像条滑溜溜的小鱼钻了进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就听到她可怜兮兮的声音：“哥，我一个人睡不着……”

瑞萨顿时清醒了几分，又好气又好笑：“鬼信你，我不在家你不是一个人睡的？”

她没回答，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冰凉的小脚蹭到他的小腿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冷……”她小声说，把脸埋在他胸前，呼吸透过单薄的睡衣熨烫着他的皮肤。

瑞萨叹了口气，把她搂紧了些：“嗯，快睡吧。”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温热的气息有节奏地拂过他的脖颈。

瑞萨借着窗外的月光低头看她，发现她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哥……”她突然又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却让瑞萨心头一紧。

“嗯？”

“你以后……会不会不要我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瑞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怎么会？”瑞萨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发丝缠绕在他的指间，“你是我妹妹，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可你刚才……不让我下来。”她委屈地控诉，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他的睡衣纽扣。

“那是因为……”瑞萨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青春期那些难以启齿的烦恼，最后只能轻声说，“哥哥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她似乎不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像是怕他在夜里突然消失：“那……你适应好了，我就不用睡上铺了，对吧？”

瑞萨哭笑不得，捏了捏她婴儿肥尚未消退的脸颊：“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会讨价还价？”

她终于笑了，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找到窝的小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那一晚之后，高低床彻底成了摆设。妹妹依旧每晚钻到瑞萨的被窝里，而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纠结。她的依赖让他心里充满了一种特别的温暖，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反而被冲淡了许多。

有一天放学回家，瑞萨发现她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一本笔记本，写写画画着什么，连他进门都没发现。

“在干嘛呢？”瑞萨凑过去问，好奇地伸长脖子。

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立刻合上本子，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秘密。”

“哟，我们月霞也有秘密了？”瑞萨故意逗她，伸手去抢她的本子，“该不会是写给哪个小男生的情书吧？”

“才不是！”她气鼓鼓地瞪他，脸颊涨得通红，“是……是给你的。”

瑞萨一愣：“给我的？”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打开笔记本，里面画满了歪歪扭扭的涂鸦：两个小人手拉手，一个高大，一个矮小，旁边用拼音和汉字混合写着“哥哥和月霞”。

“今天老师教我们画'我的家人'……”她小声解释，手指不安地摩挲着纸页边缘，“其他小朋友都画了爸爸妈妈，我……只画了你。”

瑞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柔软的感觉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画得真好。”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却感觉喉咙发紧。

她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星星：“哥，你哭了？”

“没有，沙子进眼睛了。”瑞萨别过头，假装揉了揉眼睛，却摸到一片湿润。

那天晚上，他们像往常一样挤在一张床上。她蜷缩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睫毛在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瑞萨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无论她天性如何凉薄，无论她对这个世界多么疏离，至少在她心里，他是特别的。

这就够了。

高三那年，家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瑞萨的书桌上堆满了模拟试卷和复习资料，每天放学回家后，除了吃饭和短暂的休息，几乎所有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学习。

妹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变得更加黏人。

“哥，这道题我不会。”她推开他的房门，手里拿着一本小学四年级的数学练习册，眨着眼睛看他，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

瑞萨抬头看了一眼，是道简单的应用题。“月霞，这种题你不是早就会了吗？”

“可我就是不会嘛。”她固执地站在他身边，不肯离开，身上还穿着学校的制服裙，白色的袜子一只高一只低。

妈妈闻声走过来，轻轻拉住她的手：“月霞，哥哥要准备高考，别打扰他。”

“我没有打扰！”她突然甩开妈妈的手，声音提高了几度，眼圈瞬间红了，“我只是问问题！”

爸爸从客厅走过来，眉头紧锁：“林月霞，听话。”

她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咬着嘴唇瞪了爸爸一眼，转身跑回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震得墙上的相框都晃了晃。

那天晚上，爸妈把瑞萨叫到客厅。爸爸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灯光下缭绕：“瑞萨，我和你妈商量过了，让月霞搬出你的房间。”

“为什么？”瑞萨下意识反问，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缘。

“你都高三了，需要专心学习。”妈妈叹了口气，递给我一杯热牛奶，“而且...你也长大了，兄妹俩一直睡一起不合适。”

瑞萨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确实，每次妹妹半夜钻进他被窝时，他都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重新入睡，第二天上课总是昏昏沉沉。

第二天放学回家，瑞萨发现妹妹的东西已经被搬到了隔壁的客房。

她的玩具、书本整齐地摆放在新书桌上，连床单都是她最喜欢的淡蓝色，上面印着白色的小云朵。

“我不要！”晚饭时，她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碗里的汤溅出来几滴，“我要和哥哥睡！”

“不行。”爸爸的语气不容置疑，眉头皱成“川”字，“这事没得商量。”

妹妹的眼泪立刻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了下来，她转向瑞萨，眼神里带着哀求，嘴唇颤抖着：“哥...”

瑞萨的心像被揪了一下，但还是狠下心说：“月霞，哥哥真的要好好学习...”

没等他说完，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我讨厌你们！”她哭着跑回房间，再次重重关上门，震得窗户玻璃嗡嗡作响。

那晚，瑞萨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像只受伤的小兽，久久无法入睡。

半夜，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枕头站在门口，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我害怕...”

瑞萨刚要起身，就听到爸妈卧室的门开了。妈妈走过来，轻声但坚定地说：“月霞，回自己房间。”

妹妹站在原地没动，眼泪又涌了出来，在月光下闪着光。妈妈弯腰抱起她：“乖，哥哥明天还要上学。”

瑞萨看着妈妈把她抱走的背影，她的小脑袋耷拉在妈妈肩上，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直到消失在走廊拐角，心里五味杂陈。

之后的日子，妹妹变得安静了许多。

她还是会趁爸妈不注意时溜进他房间，但不再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有时瑞萨学习到深夜，抬头会看见她抱着膝盖坐在门口，静静地等他，像只被遗弃的小猫。

“作业写完了？”他问，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她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像两颗黑葡萄：“哥，你还要多久？”

每当这时，瑞萨都会放下笔，陪她说会儿话，或者给她讲个故事。

他知道，对她来说，这是难得的亲近时刻，是她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光。

高考结束后的暑假，瑞萨收到了外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妹妹拿着那张纸反复看了很久，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学校的烫金logo，小声问：“哥，你一定要去吗？”

“嗯，这是所好学校。”瑞萨揉了揉她的头发，发现她的发质比小时候硬了些，“而且寒暑假我都会回来的。”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把通知书还给瑞萨，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关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开学那天，爸爸开车送瑞萨去学校，妹妹也跟来了。

一路上，她异常安静，只是紧紧抓着瑞萨的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月霞，哥哥的学校很漂亮，有很多大树。”瑞萨试图活跃气氛，指着窗外飞逝的风景，“等放假了，我带你来玩。”

她点点头，依然不说话，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

当车子驶入校园，看到成群结队的大学生时，妹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这里是关着哥哥不给我看见的地方。”

瑞萨转头看她，发现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却深得像两口井，映不出任何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