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钥匙插入银锁的刹那,林秋听见锁芯传来胎膜破裂的声响。坟头突然渗出粘稠的羊水,浸泡着钥匙齿痕处凝结的尸蜡,蜡液顺着他的掌纹爬向心口玉佩,在皮肤表面烫出\"癸亥年冬至,姻缘簿启\"的篆文。墓碑轰然开裂时,涌出的不是尸气,而是几十张褪色的合婚庚帖,每张纸都缝着根缠着胎发的红线,线头末端系着粒沾满宫血的珍珠。
珍珠突然集体爆裂。林秋被血雾笼罩的瞬间,看见四十九道黑影从碑缝钻出,落地化作戴乌木冠的鬼媒婆。她们腐烂的面颊贴着金箔剪成的喜字,干瘪的嘴唇缝着红线,线绳另一端全拴在那些漂浮的庚帖上。为首的鬼媒婆突然撕裂嘴角红线,喷出的尸虫在空中组成婚书格式,标题赫然是林秋与\"幽冥阴娘子\"的姓名八字。
\"纳吉纳征,乾坤合契......\"
鬼媒婆们齐声吟唱,每唱一句,林秋脚下的泥土就渗出更多羊水。他试图后退时,发现鞋底粘着张浸血的龙凤帖,帖上新娘生辰竟精确到他出生那刻的阴时阴刻,而\"父母之命\"处按着两个青黑色的掌印——掌纹与祠堂族谱里祖父祖母的拓本完全吻合。
玉佩突然灼烧胸口。林秋扯开衣襟的刹那,鬼媒婆们突然集体抛洒纸钱,那些方孔铜钱状的冥币落地即生根,眨眼间长成片血红色的合欢树林。树干裂开的缝隙里伸出缠着红绸的骨手,将飘散的庚帖重新装订成册,册页翻动时带起的阴风在林秋后背刺出幅合卺交杯的刺青。
婚书突然无火自燃。灰烬中升起顶纸扎的凤冠,冠上东珠全是用人眼炼制,垂落的流苏缀着七对小巧的脚镯——正是林家历代夭折女婴的陪葬品。当凤冠即将扣上林秋头顶时,母亲坟冢突然塌陷,露出底下水晶棺的残片,棺内涌出的黑水中浮沉着半截焦尾琴,琴弦正是他被尸轿吞噬时剪断的引魂幡碎片。
鬼媒婆们发出凄厉尖啸。林秋抓住琴弦的瞬间,整片合欢树林剧烈震颤,树根从地底拔起时带出无数婴孩骸骨。骸骨在空中拼合成具玲珑花轿,轿帘是用他之前撕毁的婚书重新粘合,帘角铃铛里关着七魄精魂。当花轿门自动开启时,林秋看见轿中坐着个戴面帘的新娘,她嫁衣下摆延伸出的脐带正连接着自己后腰的刺青。
\"过礼——\"
为首的鬼媒婆突然掏出生锈的铜剪刀,剪下林秋一缕头发。发丝落地的瞬间化作条青蛇,沿着新娘的脐带游向花轿。轿中传来牙齿啃噬骨头的声响,林秋后腰的刺青突然渗血,在嫁衣上晕染出幅阴宅布局图,图中所标洞房位置正是他幼时误入的禁地枯井。
玉佩突然浮空旋转。林秋借着玉面反光看见惊人真相:所谓新娘实则是无数女婴怨灵拼凑的尸傀,面帘下没有五官,只有个不断旋转的漩涡。当他想用焦尾琴弦勒断脐带时,鬼媒婆们突然集体解开衣襟,露出腹腔里蠕动的人面疮——那些面孔全是林家历代难产而亡的妇人,她们正用产道般的伤口吟诵合婚咒语。
地面裂开道朱砂画就的阴阳界。林秋被迫捧着婚书踏上黄泉路,每走一步,脚底就多出枚青铜囍钉。当他行至第七步时,路旁突然升起十二座镜龛,每面铜镜都映出他不同年龄段的模样——七岁那年的倒影正在被鬼媒婆戴上脚镯,十六岁的虚影被迫在族谱按手印,此刻的自己则被缝进嫁衣内衬。
新娘突然掀开轿帘。林秋惊觉轿中空无一人,嫁衣自行站立着向他行礼。鬼媒婆们趁机将合欢树枝削成的簪子刺入他后颈,簪头雕刻的合欢花吸饱鲜血后,竟在伤口处绽放出朵真正的血肉之花。花蕊中探出只青灰色的小手,将系着红线的铜钱塞进他舌底。
\"换帖——\"
天地忽然倒转。林秋发现自己跪在倒悬的祠堂横梁上,面前飘着盏骨灯,灯油是从他伤口滴落的血。鬼媒婆们倒吊着垂下头,腐烂的嘴唇吻在骨灯表面,用尸油画出张新的婚帖。这次帖上出现了具体画像:新娘穿着母亲当年的嫁衣,而新郎的面容正逐渐变成林秋现在的模样。
祠堂祖宗牌位突然集体炸裂。飞溅的木屑中射出无数红线,将林秋捆成个蚕茧状。红线缝隙里渗出黑色汁液,在他皮肤上刺出全套婚服纹样。当最后一道纹路完成时,鬼媒婆们突然撕开自己的胸腔,掏出仍在跳动的心脏当做印泥,强迫他在新婚帖上按下手印。
手印触及纸面的刹那,林秋眼前闪过走马灯般的画面:祖父在祠堂地下室用尸蜡捏制新娘人偶;父亲将他的胎盘缝入镇魂幡;母亲难产时接生婆往她口中塞入写着生辰八字的铜钱......所有画面最终定格在婚帖某行小字——\"聘礼:林氏嫡子肉身;嫁妆:九代阴寿\"。
玉佩突然撞碎骨灯。飞溅的灯油点燃红线,火焰中传出万千婴灵啼哭。林秋趁机咬破舌尖,将混着铜钱的血水喷向鬼媒婆。血珠触及乌木冠的瞬间,她们的面皮突然层层剥落,露出底下由合欢树根编织的骷髅头,每个眼窝里都蜷缩着个紫河车化成的小鬼。
婚帖开始反噬。林秋身上的嫁衣纹路突然收紧,勒入皮肉形成枷锁。他发狠扯下后颈的血肉之花,将花蕊中的小鬼捏碎,鬼媒婆们顿时发出共鸣的惨叫。趁此间隙,他抓住焦尾琴弦缠住倒悬的房梁,借力荡向祠堂残存的主梁——那里钉着块布满牙印的桃木牌,正是当年母亲为保他性命偷藏的镇煞符。
鬼媒婆们化作黑雾追来。林秋咬破手指在桃木牌上画出解婚咒,甩向追得最近的那团黑雾。凄厉尖啸中,黑雾凝结成张完整的婚书,书页间渗出混着朱砂的尸油,在地面绘出个巨大的囍字。当桃木牌刺穿囍字中心时,所有鬼媒婆突然定格,嫁衣新娘的脐带寸寸断裂,化作青烟缩回水晶棺残片。
祠堂地面突然塌陷。林秋坠入冰寒刺骨的暗河,水中漂浮着无数密封的嫁妆箱。当他触碰某个缠着红绸的木箱时,箱盖自动弹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的人头——全是与他容貌相似的少年,最上层那颗头颅突然睁眼,唇间滑出半张被胃液腐蚀的婚帖,帖上新娘名讳变成了母亲的本名。
暗河尽头传来擂鼓声。林秋逆流而上,看见河滩上摆着座纸扎的喜堂。堂前站着两具穿朝服的骷髅,它们的指骨间缠着红线,正将张张婚帖叠成元宝。当林秋踏进喜堂时,供桌上的龙凤烛突然自燃,烛泪落地凝成他的生辰碑,碑文竟是用历代鬼媒婆的骨灰书写。
新娘从棺中坐起。这次是具半腐的湿尸,她手中捧着的却不是如意,而是林秋当年抓周时紧握的胎毛笔。当尸身将笔尖蘸向他的眉心时,暗河突然掀起巨浪,水中浮现出母亲残影——她撕开自己的腹部,将染血的族谱塞进林秋手中,谱页间夹着的正是当年烧毁的真正婚书原件。
血浪吞没喜堂的刹那,林秋看见婚书背面用尸蜡封存的真相:所谓阴婚实则是借命邪术,林家男子活不过而立之年的诅咒,需用九代嫡子的婚契向尸神献祭。而破解之法,就藏在母亲留在族谱夹层的那缕胎发中——此刻正缠在他的腕间,与鬼媒婆的红线死死绞缠。
河底突然伸出无数苍白手臂。林秋攥紧胎发割破掌心,将血抹在族谱封皮。当封皮显现出母亲用经血绘制的破煞符时,整条暗河开始沸腾,所有嫁妆箱里的头颅齐声尖叫,声波震碎了纸扎喜堂。鬼媒婆们的残魂在符光中灰飞烟灭,唯留半张焦黑的婚帖飘落掌心,帖上最后一行小字正在渗血:
\"礼成之时,魂归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