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谈妥交易后,司徒晨就没再登过广阳侯府的门。
想必也是因为与秦舒雅的婚事将近,此刻为了避嫌,便不方便与她过多往来吧。
司徒晨每日都会送些名贵药材过来,虽然在安芷若看不住的时候,父兄会将这些东西扔出去。
但司徒晨并未受其影响,仍然每天雷打不动差人往府上送。
将养了快一个月,安芷若觉得身体恢复了大半,便再次约了宋明轩与齐霏苒,一同去寻访名医。
因着前世记得不是特别清楚,故此寻访名医并不是很顺利。他们三人连续走访了三日,才终于找到神医的茅舍。
只是恰巧赶上神医有贵客在访,只能改日再见他们。
听完小童的禀报后,三人正准备离开,忽听屋内神医唤住他们,并说贵客愿意让他们先行诊治。
三人欣喜地由小童引着进入屋内,只见神医坐在桌前饮茶。
屋内的屏风后,隐约可见一个高大身影,想必那就是神医正在会见的贵客。
他们对这位神秘贵客的身份,并没有丝毫好奇心,只是齐齐对着屏风后的人,施了一礼,表示感谢。
便立刻将齐霏苒过去所看诊的情况,以及用药事宜,详细讲与神医听。
神医听后,心中已有七分定论,随即开始为齐霏苒把起脉来。
神医在确定病情后,告知他们道:“此病虽属顽疾,但经老夫出手医治,三月后便可完全康复。”
齐霏苒闻言,激动地当场落泪。宋明轩更是紧紧握住齐霏苒的手,连连对老神医道谢。
屏风后的司徒晨,却将视线定在安芷若的脸上。他见小女君面上的笑容,十分真诚,便知她是诚实心为齐霏苒求医问药。
看来诗会那日,宋明轩扶了安芷若的事,确属偶然。而且之后二人交谈的内容,大概也与寻访神医有关。
而且安芷若被他灌醉后,气愤之下喊出司徒明轩,更让可以确定,安芷若之前所喊的铭轩,并非宋明轩,而却是他的小字。
看到他们三人笑作一团,司徒晨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微微勾起。胸中那处积压了多日的闷堵感,也消散了些许。
三人带上药童抓好的十副药,并给老神医付了百两诊金,又对屏风后的贵人,再次施礼感谢。
而屏风后的人,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这让三人不禁有些赧然。但他们也没去计较这些小事,再次与老神医道谢后,便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安芷若却在即将走出门时,不经意瞥见了屏风后,贵人的一抹衣角。她总觉得那玄色衣摆上的纹路,似乎有些熟悉。
半月后,科举放榜,状元、榜眼、探花,果然还是那三人。安芷若在状元游街的必经之路上,包了一处酒楼雅间。
此刻,她正倚在窗前,向远处眺望着。
没一会儿,敲锣打鼓的游街队伍,便已行至酒楼门前,街道两侧有无数适龄女子,纷纷将亲手绣制的荷包,抛向及第的学子们。
安芷若在探花郎周文远,经过她所在窗下时,也将手中的荷包抛了出去。
只是在那荷包即将掉入周文远怀中时。没人注意一块斜飞过来的碎银子,打偏了荷包的方向,直直砸在了周文远的面门上。
探花郎哎哟一声,险些身形不稳从马上跌下来。待他揉着脸上的青紫,抬头望向荷包丢来的方向时,却不禁怔在原地。
周文远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君,那薄施粉黛的俏脸儿,此刻因做了错事而羞红着。媚艳如秋水般的皓眸,正满含歉意地望向他。
面对周文远炽热的目光,安芷若瞬间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本要自报名号的话,也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了。
周文远眼看着安芷若骤冷下去的神情,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打量,对女君来说是有些过于冒犯了。
他立刻换上儒雅的笑容,抬手对二楼作了一礼,而后主动问道:“小生感谢姑娘青昧,不知女君是哪家闺秀?”
这就是探花郎有意结亲的意思了,听到此话的围观百姓,齐齐出声起哄,还有人高声呼喊道:
“请女君快快报上名来,可别让探花郎久等了。”
安芷若可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正不知该如何反应时,面前的窗子,被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砰的一声关上了。
安芷若一惊之下,猛然回头,对上的便是司徒晨带着点轻蔑的眼神,男人语气嘲讽地问道:
“安大小姐刚才,莫不是想当街将自己的闺名,报给那个穷酸书生吧?”
安芷若本还有些懊悔的,但在听到司徒晨毫不留情的讽刺后,立刻尽数转为怒火,她不甘示弱地回怼道:
“穷酸书生又如何?王孙贵胄又如何?我想嫁之人,是疼我、爱我、敬我的夫君,不是一个身份。
某些眼里只有利益的人,又岂能明白!”
司徒晨从未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安芷若,不管在两人定亲后的几次见面,或是在前世的梦境里,她从来都是对自己百依百顺。
司徒晨脸色一沉,同样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了解他是什么人吗?仅见的一面,就想要嫁给他?”
安芷若可没打算与他解释周文远的为人,只悲愤地反问道:“知根知底又如何?也没躲过受夫君的冷眼,最后病死后院的命运!”
提到安芷若前世的死,司徒晨就无话可说了。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或许只要安芷若不嫁给自己,嫁给谁,应该都会比前世过得顺遂。
但就在刚才,当他看到安芷若含羞带怯地,将自己绣的荷包投向探花郎时,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出手了。
司徒晨觉得,他之所以有这样荒唐的举动,完全是因为摆脱不了前世记忆的影响。
所以他护着安芷若的行为,不过是看在两人前世夫妻一场的份上,好心提醒罢了。
安芷若见他吃瘪,心中也是有几分畅快的。当即便对灵儿吩咐道:
“你去告诉探花郎,就说我是广阳侯府嫡女,让他闲暇时便到府上小坐。”
司徒辰垂首看着两颊气鼓鼓的小女君,知道她这是在跟自己赌气,若自己继续阻拦下去,只会让她更加逆反。
便什么也没再说,只淡淡扫了清风一眼,清风便立刻会意的,转身跟着灵儿出去了。
当屋内的只剩下二人时,安芷若瞬间感觉雅间内变得窒息起来。
虽然司徒晨气场还是很有压迫感,但安芷若总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没有前世那般冰冷了。
安芷若不想与他对视,更不想回忆起前世的种种。便转过身来,坐到桌边,端起茶满饮了一口,不留情面地逐客道:
“世子若无事,便请回吧,小女点的餐快上来了,尊贵如您,不是想留下蹭饭吧?”
司徒晨当然明白暗芷若是在言语讥讽他,但比起那前世枯败死寂的面容,他竟觉得此刻的安芷若,尤为鲜活可爱。
他非但没走,还撩袍在安芷若对面坐下,吩咐小二上菜。
安芷若从未见过他这副无赖的样子,前世十载夫妻,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
司徒晨是个极骄傲的人,就凭自己刚才言语里那明显的敌意,他就断然不可能留下来用餐。
可对面的男人却如没事人一般,拿起桌上的茶壶,悠闲地为自己斟了个满杯。
安芷若真想转身离开,可一想到包间是自己订的,菜是自己点的,该走的人是司徒晨,凭什么他一来,自己就要落荒而逃。
没多时,小二便将安芷若先前点好的菜肴,全部一一摆上桌来。
司徒晨不动声色地在那些菜肴上一一瞟过,而后是清闲适地拿起酒杯,为二人斟满。
司徒晨将一杯酒递给安芷若,见她丝毫没有要接的意思,只得将酒杯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又拿起自己这杯酒,与放在安芷若面前的酒杯,轻轻相碰。一仰头,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了。
安芷若吃饭的动作,在听头杯盏相击的声音后戛然而止。她的视线定格在司徒晨面无表情的脸上,瞳孔控制不住的震颤起来。
前世两人十载夫妻,从未单独在一起用过饭。为此她也是舍下脸面,求过司徒晨的。只是不管她如何讨好,男人都会冷酷地拒绝她。
如今,安芷若只想远离这个男人远点,他又巴巴地赶过来,与自己共进午膳。
这不仅没让安芷若高兴,反而还让她感到一股莫大的屈辱。
安芷若觉得前世的小心讨好,就如同一个笑话。正印证了那句,越是贴上来的,就越是不值钱。
司徒晨不知安芷若此刻在想什么,只觉得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看看手中的酒杯,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到,安芷若必是回忆起那日,他强行给小女君灌烈酒的事情。
司徒晨眸色闪烁了几许,再次提起酒壶,给自己斟满酒,举杯,神色郑重的说道:
“那日的事,确实是本世子不对,既然要在一起合作,还望安姑娘就不要介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