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看不见死啦死啦到底做了一个什么表情,但是看见虞啸卿脸上那个见了鬼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但也许他不该笑,因为他身边现在站着一个快要被自己的想象给吓疯了家伙,浑身打颤的像是个抖面粉的筛子。
“师座,我是说,在那个地方一个的我们也可以挡住一个中队的他们,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死啦死啦手里拿着那张破糟糟的地图,他说,只要他把自己当成死人。
得了一句不知道虞啸卿是夸赞还是咒骂的话,反正他们团长是当成了夸赞,立马变得有点做作和不好意思,他那个不值钱的样子让朔玉不得不把目光从他的身上转移开来,可他又怕自己错过什么,只好顶着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继续看着。
在那样连一点儿光都透不出来的地方,他们要在气味儿难闻的汽油桶里穿行着,像一只只没有进化完全的野人一样,他们膝盖胳膊肘都要缝上许多层布料才行,不然最先感染受伤的就是他们自己。
在这个房间的人或多或少都可以想象得出那样的场景,
那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对人将是一种巨大的折磨,敌我无法分清,他们会是钻进竹内连山南天门老旧代码的一串微不足道的bug(虫子),只是他们这些虫子要去的是第三防线上的联队指挥部——那棵巨树。
他说,我们该学几句日语,到时候可能会用得上。
他还说,我们甚至可以混用一部分日军枪械,以混淆视听。
他最后说,师座,不要脸的便宜也是便宜。
“这件事得保密,师座,还得是绝密,我们有多少事是毁在了泄密上,这您是最清楚的了。”
在屋里的竖挂的大地图前面,还是那张他们团长从虞师师部顺回来那张,死啦死啦和虞大少站在一起,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个,孟烦了和朔玉。
“那我该杀人灭口吗?”
朔玉站在烦啦前面,挡住自己身边那个浑身颤抖的家伙,笑着看一本正经的虞啸卿,
“虞师座又何必吓唬人呢?我们都是知道这个计划的。”
“就是…就是……没这么详细。”
孟烦了看着挡了自己半个身子的半仙儿也犹豫着开了口,只是照样声音很小,还结巴,朔玉知道他并不是怕虞啸卿。
“师座这两个人还是有用的。”
“哦,是吗?我发现你走哪里都要带上这两个人。”虞啸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开起了玩笑话,侧头看着离他只有一个巴掌距离的死啦死啦,
“师座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每次去什么地方的时候也不都是乌泱泱地一大群跟着吗?我就只有这两个。”
死啦死啦的手指头伸出两个,可怜巴巴地对着虞啸卿比划着,以显示他的窘迫。
“继续吧。”
虞啸卿看了一会儿门口的一个半人,选择掠过这个话题,转成正经事,这间屋里此时说的这些东西可以说真的是绝密,是怒江以东的最高机密,
可是朔玉现在身处在这个屋子里,他真的不觉得这事儿是什么秘密,更像是他们团长和虞啸卿在这里两个脑袋碰在一起,要给他们安排一个怎么样的死法。
“啊,哦哦,还得训练,这两百人还得训练,这个只有一次,没有重来的机会,所以得让那二百人学会把汽油桶当家才行,师座。”
“一个闲人免入的禁地和汽油桶,我解决。可是你让两百人钻汽油桶,一个伤亡,一具尸体就可以挡住所有的路,怎么办?”
“炸开。”
他们团长正在忙着和虞大少深情对视,朔玉听到这话的时候还眨了眨眼睛,觉得是自己幻听了,想要怼一下旁边的烦啦,问他刚才死啦死啦说了什么,
孟烦了张着嘴,不出声,只管发愣地瞅着,
另一边他们团长可能是看对面的虞啸卿也没听明白,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后边的人炸开,师座。”
“一串人在汽油桶里,封闭空间,容易坍塌,一旦爆炸必然波及他人,怎么炸?”
“离炸点最近的那个人用身体挡住爆炸,避免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及其他的兄弟。因为我们已经置身在汽油桶里了,已经没有退路了,师座。”
这一次颤抖的变成了两个人,朔玉的一只手死死地抓着烦啦的胳膊,导致孟烦了只能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才能让自己叫不出来,他瞪着自己的那双眼睛看着身边的半仙儿,然后把嚎叫吞进肚子里。
“……谁?我是说…谁会这么不怕死?”虞啸卿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还咽了一口唾沫,才说出了这句话,
朔玉很想哭,但是他哭不出来,一个疯子才能想出一个办法用来对付另一个疯子,这间屋子里有四个,对岸有一个。
他说,我会,你也会,站在门口的两个家伙也会,外面的那些家伙们也都会的,师座。
死啦死啦说的肯定极了,跟着虞啸卿去打绝户仗,炮灰团当场就能哗变,转身就会逃跑,可是跟着他们团长,不管去哪儿他们都心甘情愿,不为什么,就因为他有这权利。
很冷,没由来地在空气中突然出现一丝冷意,这股冷意穿过朔玉的身体,打了一下他的鼻子,带走他身上的大半部分的体温,然后又转去找向这屋子里的其他人。
他们团长终于把他的那个异想天开的要命计划和盘托出了,所以这间屋子里此时也就剩下了他的声音了。
他说,我们会钻汽油桶一路到达第二道防线那颗半山石,那里他们开打,两百人在两千多日军的包围之下,炸通地道,从那条永备地道直取主堡,然后在树堡里据守,等待里应外合。
这就是他们团长的那个断子绝孙的计划。
虞啸卿倒是很振奋,直说这件事大有可为,他又看见了实现他理想的希望,所以两个主力团,特务营,搜索连,警卫连……死啦死啦都可以去挑人,谁都可以。
当虞啸卿站在朔玉和烦啦面前为了他们团长那个倒霉计划击节赞叹的时候,朔玉身边的烦啦倒是快要把自己的下巴长到了锁骨窝里,他看着虞啸卿的那双眼睛,那双渴望着战争鲜血的眼睛,在和死啦死啦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的准备,哪怕此时他的全身都在止不住地在颤抖,可他不想自己后悔,所以他要去。
如果他去,能让那几个眼睛,心里统统都要着火的家伙们少炸几个的话,那就是值得的。
虞啸卿说出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可是立马死啦死啦就开始说着“不行,那绝对不行!”
语气黏黏糊糊,神情惺惺作态,从一个能想出用两百人换回一个南天门的疯子,变成一个讨价还价的小媳妇需要多长时间?一秒?
“这样,这样就是竹内送点心,不行,我要我的人。”
“我的人是点心?那你的人,就是发了霉的窝头。”
“不是,不是师座我不是这个意思,您的人都很好,一个个骁勇善战的,可是,可是…他们都不听我的……”
死啦又坐了下去,突然显得很小只的样子,使得虞啸卿刚升起来的怒火又瞬间消失不见,朔玉斜着目光看着这一幕,他身边的烦啦根本连看都不看,真的是太可惜了,他们团长真的把虞大少弄得one楞one楞的。
“师座,令出如山是没错,但是你看看咱们是要打什么仗啊?人进了那个老鼠洞里什么命令管用啊,是吧?”
虞啸卿踩着他的皮鞋踱步到了朔玉他俩的面前,手里拿着的黑色教鞭还在他的白手套里攥着,他看着朔玉,朔玉也同样看着他,
“……你的人是不怎么样,可是我还没有打算让他们去送死。”
黑色的长鞭敲打在孟烦了的肩膀上,被朔玉给小心地拿开了,他尽量用一种轻松的口吻地说着,
“师座也不要太瞧不起人了,这一次好歹我们团才是主力,两百个人我们出一多半,剩下的再从虞师的精锐里选,也未尝不可?”
“哦~有的时候我真怀疑你哪儿来的自信?就连你们团长都不敢和我打包票。”
对面的虞啸卿眯起眼睛看着朔玉,朔玉也在看着他又好像不是在看着他,他的眼睛和耳朵好像要从这里逃走,去到外面,去看他的那群黑皮弟兄们。
张立宪那帮精锐和川军团的炮灰们正在互相看不顺眼,豆饼在翻跟头,他的眼睛掠过每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这并不是自信,他想说。
“我们团长也许真的是一个疯子,所以他想出了这种玩命的计划,可是我们习惯听他的了,整个东岸能带人执行这种鬼计划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们团长,另一个就是您,可是您是师长,所以也就只剩下了我们团长和我们团。”
“战争从来没有公平可讲,可南天门上坚持了一天一夜的也是我们这群您瞧不上的炮灰,兵渣子,不是吗?”
虞啸卿一听这话把头扭了过去,朔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想也知道一定不是很好看,他语气突然变得冷硬干脆,吐出来的话就好像钉子一样想要扎在地上,
“这一次不会再有什么一天一夜,当你们攻上半山石的时候,我立马发起渡江总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