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玉听着烦啦的声音颇有点有气无力的,也就自觉闭上了自己的嘴巴,这里面的空气并不足以支持他的嘴碎和唠叨,只是在这样的黑暗里爬行的时候,朔玉不可避免地想起之前在那座房间里死啦死啦说过的话,
他想,到时候他身后的烦啦会把他的尸体炸开,并用他自己的身体挡住爆炸吗?
这种想象真的是让他浑身都开始不过血了,可他依旧在爬着,前头就好像无止无休一样,永远都没有尽头,有的只是未知的黑暗。
除了他身后气喘吁吁的呼吸声总是能够提醒他的身后还有一大票的人跟着他一起,
他想着,他的屁股后面就是烦啦那个小老鼠精,大家都在他后面,这让他不敢去想太多只能向前爬着,偶尔从铁皮的接缝处中透露出一丝微光,好像在提醒他自己正在身处什么地方,他真的很想问身后的烦啦,可他不能回头。
迷龙的声音从后头传过来,嘴里念叨着“等我出去我就整死你!”也不知道他要整死谁,
他身后的烦啦重复念叨着“这里没有那么黑,没那么黑……”,让朔玉真想回头去看看他,
张立宪嘴里念叨着“别磨磨蹭蹭的,快点爬,瓜娃子的!”,听他说话的声音好像正在被人怼着屁股,
不辣的嘴里喊着“半仙儿,烦啦别怕这些王八盖子滴呢,我们在你们后面喏!”,让在第一个朔玉轻轻的笑着,想要快一点儿爬到出口。
……
他们并不安静,没人能在这样的黑暗中保持安静,朔玉倒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爬着,他心里一直念叨着只要爬到终点就好了,可是前方的黑暗好像在告诉他,那有什么狗屁的终点?
好在的是,他的屁股后面并没有什么杵人的棍子,但他是最想赶紧从这里出去的家伙之一,所以他什么都不想了,一门心思只想带着身后的王八蛋们赶紧离开这里,可是当他猛得想起来身后太过安静的时候,停下来回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后家伙们都不见了,前面和后面黑洞洞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们团长并没有给他们设置什么迷死人的迷宫,所以这里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刺鼻的柴油味钻进他的喉咙里,哪怕他已经避免让自己剧烈的呼吸,可遮挡不住的刺激性气味还是争先恐后地往他的身体里钻去,勾着他肚子里咕噜噜的胃液,想要往出拽。
朔玉看着自己眼前的堵头,用手往上面敲了敲,摸了摸,是实心的,他不知道对面会是什么,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掉转自己的脑袋,现在他要回去找他的弟兄们了,首当其冲就是那个该跟在他屁股后面的烦啦,总掉队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回去的速度比他进来的速度还要快,朔玉蹭着自己身体往回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老鼠精发疯的场景,那家伙扒在他身后张立宪的身上难舍难分,恨不得咬下点什么东西来,
狭窄的空间里两伙子人已经互相打在了一起,迷龙以为前面的白脸子的欺负自己的弟兄,立马转头开始欺负身后的何书光,但在朔玉看来他这一下子绝对是蓄谋已久了,
他的耳朵里听着更后头传来的声音,不辣他们也不遑多让迅速的加入到这场混战中来,甚至朔玉还听到了狗肉的叫声,他扶着自己有点晕乎乎的脑袋,死啦死啦那家伙居然把狗肉也给弄进这个铁皮香肠里了?
现在一个炮灰都对上了一个精锐,他开始想死啦死啦那家伙这么安排是不是就是为了方便他们打架的?
朔玉在黑暗里费劲儿地找着烦啦的脑袋,想要把他从张立宪身上弄下来,烦啦的嘴里此时喊着像是阿译每次破声的怪叫,让他没忍住笑了一下,却还是拽不动,空间的狭窄让他根本做不了什么大动作,只好一起抱着两个他在这样的黑暗里分辨不出来的脑袋,一起敲着,想让其中的一个冷静下来。
“烦啦,烦啦,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啊,咱们出去吧,出去行不行,啊?”
张立宪不好意思的让朔玉赶紧放开他,孟烦了也许是看见了熟人,也许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渐渐安静下来,大口地呼吸喘气着,一动不动像极了那个被开了天窗的朔玉抱着他看星星的晚上。
他们得先出去了,因为刚才互相都打作了一团,第四个的迷龙听见了半仙儿的声音开始老实,条件反射一般的不打了,只是想赶快离开这里,带着他的捷克式。
阿译可怜巴巴的声音穿过铁桶来到了朔玉的耳朵边上,让他有点哭笑不得,在这段黑肠子里,大家心照不宣,不分彼此全都成了一锅粥,外头的虞啸卿和死啦死啦都可以趁热喝了他们。
朔玉为自己想象笑了出来,他的笑声成了这条不见天日的黑肠子里所有人此时能听见的唯一的声音,封闭的铁管子可以让第一个听见最后一个人的说话声,也可以把朔玉的这种笑声放大,
炮灰们悻悻地放下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心照不宣的都停了手,因为半仙儿又发疯了。
朔玉和烦啦换了一个位置,让那个老鼠精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他们出去,孟烦了默默地挪腾着自己的身体,他没问你看见出口了没有,只是沉默,他现在后知后觉得自己刚才的尖叫有点没脸,可是他太期待光明了。
大家都一致地沉默着,只想快点从这里出去,当朔玉看到了久违的阳光时,狠狠地吐出了一口气,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黑一块灰一块的污渍,和自己手上刚才被一只发了疯的老鼠咬出来的牙印,笑得就更开心了,
他踉跄地站着,看着在周围的一圈出来之后就泾渭分明变成两伙人的炮灰和精锐们。
迷龙的脸上青了一块儿,何书光的脸上被踩了一个大鞋印子,张立宪的衣服都被刚才发了疯的烦啦撕开了,前胸被抓了一道一道的,余治的上衣不知道去了哪里,大眼的眼睛上被挨了一拳,此时看着有点可怜,
狗肉的嘴里不知道咬了一口谁的衣服,呼呼哈哈的冲他笑着,不辣和要麻脸上也都是相当的精彩,都挂了彩的。
朔玉用手挡住头顶上的阳光,眯起眼睛,看着烦啦大步离开的背影,
“烦啦,你干什么去啊?”
“我……小太爷要歇歇。”
不远处虞啸卿和他们团长坐着,面前的一张矮桌上放了一张地图,上面有更多零碎的东西被当作乱七八糟的兵力部署什么的东西,他们俩就好像没有看见背后发生的一幕幕的一样,但是朔玉看到虞大少绷紧的脸,显然并不是没看见,只是不想管。
朔玉看着缩在一颗歪脖子树下蜷缩着自己的烦啦,伸手招来狗肉过去,把烦啦那家伙给他拽过来,被老当逃兵,那会错过很多东西的。
“不是,你干什么啊?”
孟烦了看着死咬着他小腿不放的狗肉,狗肉并没有使太大的力气,只是不松口,但那条腿是孟烦了受过伤的那条瘸腿,小眼睛的想要想半仙儿求助,朔玉只当是没看见,背过身去,掏出一直放在兜里的药,不分炮灰还是精锐,一视同仁的给伤势看起来较重的几个嘴里塞着消炎药。
孟烦了就又开始喊着死啦死啦帮忙,可是他们团长也扭着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朔玉看着自己对面一脸凶狠的张立宪,
“张哥,要不我们再进去一把?”
张立宪的脸上现在特别的不好看,身子靠在滇边的红土上,头发被抓得像是个鸡窝,一边大口地呼吸着,一边恶狠狠的看着正在被狗肉拖过来的烦啦,
你可以想象一个绝望的走投无路的人对待自己身边的一个发泄东西所做的一切,你都可以在张立宪现在的这张脸上找到,
“那家伙……跟娘们似的,他有病,见不得黑的病,他去了会害死我们的!”
“我们本来就是去送死的,没有他,就没有我们这个送死的计划,但我们都是为了活才去的,烦啦也是。”
狗肉不管不顾,不管孟烦了费尽口舌怎么着讨好的叫着他狗大爷,都死拽着不撒口,一直把烦啦那家伙从那颗歪脖树下,又拽回到黑洞口的旁边,和张立宪,朔玉一起大眼瞪小眼才算松口,
朔玉摸了一把做得很好的狗脑袋,看了一眼两条腿又琢磨着要走掉的烦啦,拉着他的脖子,
“烦啦,这回你第一个行不行?”
“凭什么我第一个?我……”
只是还没等烦啦把话说完,就被朔玉把嘴给捂上了,只剩下一双乱眨的眼睛,朔玉看着不远处依然没什么动作的死啦死啦和虞大少,对着烦啦的耳朵说,
“烦啦,你不想知道那一头是什么吗?这一次我在你后头,一直都在,等到了南天门上的时候,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把你的身体炸开,再用我自己的身体挡住你的。”
“你信我吗,烦啦?”
孟烦了没说信,但是他也没说不信,只是带好自己的头盔,一步一瘸的站到了第一个,朔玉拍了拍了他的肩膀,看着站起身来的张立宪,
“走吧,我们继续。”
在他们第一次的失败之后,第二次在朔玉的蛊惑之下开始的很快,也许大部分人连十分钟都没有休息到,就得马上又跟着大部队一起出发了。
豆饼的脸上笑着,背着他装满的弹药箱走到了他该去的位置上,不辣他们也同样抬头挺胸的让精锐们让让,按照刚才的队形再次站到了自己该去的位置上。
在孟烦了快要再次进去那个暗无天日的黑肠子里的时候,他转过头来看着他身后的半仙儿,
“你总是这样半仙儿,我有的时候真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