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鲁汉很愤怒,因为他刚接到的来自他长官的电报,问他们在侦察什么?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在侦察什么,他们现在这样子难道是为了侦察吗?
死啦死啦身后跟着他三米之内的副官正在从二楼下来,他刚发现一个好玩儿的想要和大家分享一下,迎面就被麦师傅的火焰熔浆喷了一脸。
麦师傅很生气,当一个好人的生气的时候往往很可怕,比如麦师傅现在这样,
美国人的白脸此时也像他们一样都变成了不分彼此的黑皮,朔玉看见这样真想笑,
“我的长官问我们在侦查什么?我该怎么回复他?……算了,去他的回答,我们在干什么?死啦师傅?我们疯子一样的难道不是为了占领这个和你一样见过的地方吗?!可他们说侦察?”
那双蓝眼睛上面全都是疑问,这个可怜的家伙现在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死啦死啦脸上现在和他一样的黑,站在铁皮台阶上看着下面愤怒转来转去的麦师傅,有点愧疚,但是不多,
在他身后的孟烦了可受不了和他一起的遭受着美国大嗓门的斥责,毫不犹豫地抛下了他,赶紧下去,想给他们团长好好翻译下麦师傅说的中国话,他的眼神和麦师傅一样对准已经快要变成一坨烂泥巴的死啦死啦,
“怎么着,就说您是在侦察?”
死啦死啦的脸上有点委屈,像是狗肉向他讨食的表情,现在他们的狗肉正在角落里后腿绑着纱布休息,呼呼哈哈的望向他们这边,它简直累坏了。
朔玉看着他们团长,他没办法不对着那张黑脸苦笑着,声音平淡的说着,
“看来我们现在知道原因了,团长。”
聪明是上天赐给某些上辈子欠了大债要还的王八蛋们最痛苦的惩罚,就像此时,就像在这里站着几个人一样。
回应他的是几乎他一样相差无几的苦笑,
他的团长说,我又骗你们了,骗人太多是要遭报应的。
所以他现在就遭了报应了,他的眼睛里说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意思,他们的运气一向是不怎么好的。
朔玉站在这里,看着他的团长缓缓坐在了台阶上,他刚想说点什么,那头的张立宪带着虞大少的电报过来了,刚才的那句话是给烦啦以及他们这些家伙们的答案,张立宪带过来则是麦师傅想要的答案,
死啦死啦一只手抓着楼梯的铁扶手,对着过来的张立宪笑笑,
“你念吧,听你念,我会有条理些。”
死啦死啦抱着他的那把七五步枪,不知道再看向什么地方,也许他又看到了今天死去的人,也许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是一个从不放弃自己武器的人。
朔玉就站在张立宪身边,那上边写了什么,他一大眼就看了大概。
两天,是虞啸卿给他们的答案,也是他们团长给麦师傅的答案。
麦师傅还有力气骂他的那个见鬼的上帝,孟烦了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真想把自己给吊死,一了百了,就不用再受这样的折磨了。
朔玉看着他们团长重新站起来,语气变得有点装出来的有气无力的自矜和骄傲,
“我真聪明啊,你们说我咋这么棒呢?瞧瞧,我还多留了两天,太有才了我,哼哼哼,麦,你的那个电台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放着,我觉得竹内那房间就不错,稳当,你得重新布置火力支援了,是不是?”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只有在老头身上才会出现的慈祥,说出来的话也像是在哄小孩,他在笑,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再笑,朔玉看到那封电报的时候就知道后头的一切弯弯绕了,
就像他每次去师部讨物资的时候从来不去找光鲜亮丽的虞师座,而是去找那一脸庸人像的唐基一样。
他看着死啦死啦挨个给他们布置任务,布置那些他们早就已经做过了一次的任务,只是他们刚刚又经历了一次反击,可能会有些许变化,
张立宪被他忽悠去再把他们进来的坑道全都再炸一遍,保证他们的敌人就是用炸药也炸不开,
烦啦被派去了清点他已经清点过的那些东西,最后就只剩下了他和他们团长还在这里站着。
他笑着,心里想着也许眼前的人现在很需要一个拥抱,但是这样的一个拥抱会把一切都打碎的,
他可以给出这个拥抱,可是他不能,他就是这样的自私,他没办法像死啦死啦那样带着所有人都活下去,他真的不会打仗。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是等着死啦死啦分配给自己的活计,可是看着对方的嘴张张合合,突然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又出现什么问题了,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团长,你说什么?”
“啊!那个,半仙儿,你就,你就,干点你自己喜欢的,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干什么都好,行吗?”
“好哦,团长。”
朔玉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奶糖,就走了,在他们出发前的一个晚上,他把虞师仓库的那袋奶糖全都拿走了。
在树堡的第三层,也就是刚才他们团长找的好东西,一个连接着南天门上所有防御工事的大喇叭,这里甚至还有一个平时竹内用来漫山遍野放樱花歌的留声机,
那时候他们在对岸祭旗坡上可没少听,迷龙每次听的时候都嚷嚷着一定要把那个咿呀呀的大喇叭给砸碎了他,现在这些都是他们的了,起码现在是。
朔玉看了一会儿那个比他脸还大金色花朵,然后上去最上面的一个隐蔽半露天战壕里,还找了个大概是竹内平时用来洗脸的脸盆打算求老天爷下点雨,给他洗洗的手上的血和脸上的灰,顺便接点水,给他的伤员擦擦。
转过身来就看到死啦死啦他们正在围着一个观察镜看着对岸,
阿译确实爆发了他前所未有的英勇,他带着人冲进了那个在沙盘模拟大战的时候会报销大半个虞师主力团的狭窄滩涂,那上头现在有很多小鬼子的尸体,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现在还能喘息的原因之一,
竹内在确信他们迟早会死在他手里的时候,转移目标开始清理别的想要进来的小虫子,
当被问到阿译是怎么做到的时候,这家伙摸着脑袋,
“哎呀,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做的啦,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们。”
他的回答让朔玉沉默,于是他挤开了阿译,自己去看看西岸的第一道防线,那个他和烦啦团长曾经爬过五次的地方,看完了以后没什么话好说的狠狠地拍了好几下阿译的肩膀,
一场局部的雨点滴在了朔玉高举的水盆里,不多也不少,刚好把他冲了干净,也够顺便他烧点热水给他的伤员挨个擦着,最后他用剩下的水强制性的给每一个,包括他们团长在内的所有人擦着他们的黑脸。
从观察镜上下来的烦啦,接过了朔玉抹布一样的手巾胡乱的擦着自己的脸,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跟着他们团长下去了。
烦啦继续去收缴着他没有收缴上来的东西,朔玉忙着给每一个人擦脸,毕竟是死啦死啦跟他说他可以干点自己想干的,他现在想干的就只有这个,让他们干净些,他想好好认清每一个他们的脸。
当迷龙指着他的身上又换了一套的鬼子衣服时,说半仙儿完蛋了,这家伙想和小鬼子埋在一起!
被朔玉狠狠地踹了一脚屁股,
他看着一圈的好事的家伙们说,因为我相信一定不会死,就和你们一样,所以到时候我还能再把他们脱下去,穿回咱们自己的衣服,你是觉得你要死啦,迷大爷?
“屁,你才要死了呢,谁死了我都不会死的!”
“半仙儿哥,我也不死,我也不死。”迷龙身边的豆饼呵呵的冲着他笑,脸上,就连头发丝里都像是被炮轰过一样,朔玉把手巾扔到他脸上的时候,顺道往他嘴里塞了一块饼干,无视后头管他要饭的大嗓门,
全民协助正在用一大堆破烂东西制作给何书光那个喷火器的用的燃料,唯一的要求是他到时候想离喷火手远一点,
当他说出口这个请求的时候,又经过迷龙那个大嗓门翻译出来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笑得开心极了,不辣一边笑着,一边任由朔玉给他擦脸,差点把眼泪都给笑出来了呢。
何书光什么都没说,只是擦着他的武器,和张立宪一样的沉默,尽管他看起来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样冷静,牙都快要咬碎了,在腮帮子里面支着。
朔玉一边笑着,一边顺便把那条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手巾递到了何书光面前,他是先给炮灰擦完才给精锐们的,别说的他记仇,毕竟就连何书光他们心里也一直认为他们是和他们那个师座一头的,现在他们那个师座跟他们说两天。
何书光脸上有点为难,不想接过那条手巾或者说是烂布条,
“都这时候了,擦脸有什么用啊?”
朔玉笑着,看着他的四只眼睛,把手巾扔到了他的脸上,
“让你擦,你就擦,磨磨唧唧干什么?”
就在何书光把脸上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拿下来的时候,他们在同一时间又听到了朔玉他们曾经在南天门上听到的那个声音,曾经让他从心里感觉到害怕的那个声音。
竹内消灭了所有的佯攻部队,转过身来就打算开始收拾起他们这群臭虫来,效率之快,让人瞋目结舌,来自他们敌人的从八个方向飘过来的声音好像要把他们紧紧地包裹着其中,这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好像是要把他们包裹起来一样,就好像他们正在一个怪物的嗓子眼里,现在这个怪物在说话,
除了朔玉以外几乎所有的家伙都不知道他们的敌人在说什么,可是现在这样,说什么已经在无关紧要了。
南天门上的雾现在散了个干净,可是他们前头的由炮火,枪子铸成雾还在飘飘散散地让人看不真切。
朔玉眼睛里没有看见一个敌人向他们这里涌上来,可是你听那声音,又好像觉得他们无处不在,他们好像就变成了这南天门一样,每一块儿不不起眼的石头,小草都在发出这让人快要崩溃的声音,
这个怪物再发誓不把他们这一小撮人消灭干净,吞吃了个彻底就绝不干歇。
他的耳朵听到不知道从他们哪个家伙嗓子里发出的抽泣声,只是紧接着就被一阵十分刺耳的无法忽视的噪音给打断了。
他们团长正在用他刚发现的,能把声音覆盖怒江横澜山两岸的广播喇叭乌拉乌拉的念叨着没有什么意义的话,于是千呼万岁的声音停止了,
朔玉想竹内做梦也没想到他为了方便自己在打仗的时候更好的下达指令的广播系统,现在便宜了他们团长了。
一群抢了他指挥部,卧室,喇叭,留声机……把他的家当成了自己家的虫子正在满世界的炫耀着,没人会喜欢这样不请自来的客人。
死啦死啦的声音即使不用那个广播喇叭,依然清晰地出现他们的耳朵里,狗屁不通的粗俗话打破了一切,死啦死啦在做他最擅长的事情——捣乱。
安静,无比的安静,除了树堡之外,他们的周围都安静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