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文章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态,是真的不好意思,
当时军阀遍地都是,有点钱的,买几条枪,都敢说自己是什么抗日武装力量,但实际上他们大多数人都是跟风,见到小鬼子跑得比谁都快,
“我说出来师座你也不一定知道的,就是,就是,广西,七一四。”
他近乎是一种哼唧别扭的语气说出了那个名字,朔玉是不知道的这支部队的,他的历史一毕业的时候就忘了个精光可就算他也他也不会记得这样的一支部队,就连问出这个问题的虞啸卿都懵了一下,嘴里重复着,和他身边的唐基确认着,不确定的说着“七一四?”
“就是那个七一四嘛。”唐基是知道的,他对此并没有看法。
朔玉想去看看别人的表情,想知道这个部队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怎么大家的表情都是这个样子的?
孟烦了此时的脸上带着半清醒半梦游的状态,看着他们的这位团长,那表情实在是说,low,真的是太low了,你说小太爷就被这样一个的家伙给骗了呢?
龙文章继续补充着,怕虞啸卿不认识一样,“就柳州的附近的一个守备团……就一个守备团。”
“守备团?连一个简编师都算不上。”
龙文章此人却是和坐在角落里让虞啸卿看一眼都生厌的炮灰们是同一种人,甚至他连其中的烦啦和阿译都算比不上,他只是一个没上过几天学的,三十四岁的补袜子的虚衔中尉,最多的时候手底下只有四个人,那也是帮着理库的,而不是打仗的,
虞啸卿好像在大喘气一样,点着头,
“我知道那个,就是那个在全省都出了名的,打诨耍痞,倒卖私盐鸦片的那个,离鬼子还有一百多华里就鸟兽散的那个七一四。”
朔玉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部队,
“左右左,左右左,各路兄弟来入伙,穿黄皮,背响火,皮鞋草鞋都认可,左右左,左右左,肯玩儿命就,发财多~”
朔玉看见站在他们团长身后的何书光对他翻着白眼,显然是极其看不上这样的人,
虞啸卿接过了龙文章的话头,显然他也听说过这个顺口溜,
“分赏银,你和我,吃完米粉有火锅,左右左,左右左,我们桂军票子多?”
虞啸卿说的时候还敲着他的椅子扶手,那力气恨不得要敲坏点什么,
“嚯嚯嚯嚯,哈哈哈哈,嚯嚯嚯嚯,哈哈哈哈,这是我们那儿的军歌。”
“着实该死。”
“真的,烂的都拔不出来了,也没心思走,打仗了,会识字的升官儿快,我这不就又上了一个军官儿~特训班。”
朔玉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们团长这个履历的丰富程度都可以去写小说了,标题就可以叫《我传奇的一生!》,在宣传宣传说不定又是一本畅销书,
“哪个特训班?”虞啸卿还是不死心的问着,
“就,就前几年前内政部长何健办的嘛,在湖南,就办了两期。”
“就是那个打着坐等升仙的何健?”
不知道虞师座说了什么好笑的,他们团长突然捂着嘴偷笑,
“就是教些步枪操列,生背拿破仑,富勒,鲁登道夫以及中正训导什么的。”
唐基小声的咳弄着嗓子,提醒他家虞侄不要说得太过了,
“害死很多人呢。”
“那儿不是出来就能升中尉嘛。”
“没有升那么快的。”
“那啥,我从桂军跑出来的时候,不是还偷了一驮子货嘛。”
“这就合理了。”
“后来我跟好多部队,都吃过粮,可是都散了,最北边是到了河南,对河南,然后就又一路败到了禅达,最后跟着师座的部队到了缅甸。”
“咱们师出兵的时候有失计议,都散着出去的,像一滩散沙一样,我跟着祁团副到缅甸的时候,大部队都已经走了,飞机失事,祁团副没了,英国佬的机场到处都是没人管的散兵,他们不想管,所以我就穿了祁团副的衣服。”
朔玉听着他半真半假的讲着在遇到他们之前,他们这位团长的经历,一个补袜子的中尉却有一个领兵的梦想,划拉着被打散了的溃兵,真的拉扯出来一个团,然后在一个晚上隔着一条怒江,全部变成飞灰,
他想如果不是遇见了这样的一个人,他根本就不会救多余的人,他连看都不会看,他能做的只有把从飞机上活下来的家伙们再完完整整的带回来,其他的人他说服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他没这个能力,他做不到,
可是他们这位团长做到了,人的一生有一次活,有一次死,如何让自己活的有点价值,死的有点价值是我们都要考虑的事情,起码他对得起还活着的人,也对得起死了的人,
“你能用一驮子货换一个中尉的虚衔,想必你一定很有领兵的梦想。”虞啸卿再说着,在祠堂外面不远处的地方再打晴天雷,雷声不小,
“是。”
“知道你其他的罪吗?”
“我害死了一个团的人。”
“不止这些,但是想必其他的你也不会在意是吧?我在南天门上给过你成仁的机会,为什么跑回来?”
“因为我拉回来的人还没有死绝,不是,假的……我当时在想如果在这么打下去就是为了死而死了,我做过很多孽,但是不该死,每个人都是这样。”
这也许就是他们团长和虞啸卿最大的不同,他们的这位z师座是那种嘴里喊着,心里也觉乎着战打成现在这个样子,全中国的军人都该去死的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自己,他不怕死,只怕死不得其所,
他们团长则不认为有人生下来就是该死的,即使他之前做过很多错事,他也做好了准备去死,可是他更想带着剩余的人活下去。
朔玉从来都不喜欢战争,几个脑袋在谈判桌上指指点点,就可能需要付出数以万计的生命的去执行,
战争有的只是,死亡,离别,痛苦,无奈,和永远回不了家的孤魂,
“你想要的就只是活命,你很清楚,一个人在缅甸,你一天都活不下去,所以你拉上一团的人。”
虞啸卿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团长身后的何书光转头看着孟烦了他们,还有站在龙文章身边的朔玉,
“你这种人怎么都想活。”
“是啊。”
龙文章的脸上变得很严肃,就像是每一次他带着他们跑的时候一样严肃,机场的时候,南天门的时候,朔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知道这二十几天他一定吃的不是很好,他的脸瘦了很多,尤其在这种时候更加明显,
……
这场荒诞的庭审居然还有朔玉他们期待已久的证人发言的时候,但是时间有限,他们只能选出某几个上去发言,
朔玉又回到烦啦他们中间商量着,安排几个上去至少能说点什么的人,不辣掐着大腿说别把他给漏下,豆饼笑呵呵的说他不会说话,一上去肯定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朔玉率先排除掉了几十个一见虞啸卿就两腿发软的家伙们,比如蛇屁股之流,
最后还看了一眼烦啦,给了他一下,打碎他一脸的茫然,
“烦了,你要上去吗?”
“我?”
“烦啦他得上去呢,他念过书,有文化呢。”
给他们纠结犹豫的时间很少,因为没有时间给他们浪费的,短短五分钟已经唐基他们的贴心了,挨个上去,朔玉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个,
朔玉对着虞啸卿三人行了一个他并不是很熟练的军礼,开始了他的发言,
“师座,你和狗打过架吗?”